秦大小姐眉眼沉静地凝视着陈青醁,一步步走了进来。
呵。
被人出卖的滋味并不好受。
陈青醁站在那里,脸上浮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秦小姐,可真是巧,你也是来喝茶的么?”
秦玉甄眼中平静无彩,她双唇轻抿,四目相对间,眼里已没有了先前那种绝然的恨意,也没有了那种哀婉凄楚。此时两人见面,平静却凄凉,似有十年之隔的唏嘘,更有回首五百年般的沧桑。
卉儿和秋纭两个丫鬟心灵手巧眼观四路,她们搬了一张干净的椅子过来伺候秦玉甄坐下后,便垂手站去了一旁。
陈青醁移开目光,把眼睛看向了别处,“既然秦小姐是葛少爷请来的,那……”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在秦玉甄深深的注视下,她还是止住了话,这种无聊的话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葛五不言不语顺着墙边默默地走了出去,而那个烧茶的店家婆子早已被秦家下人打发到街对面去了。
整个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陈青醁直直地看着脚下三尺之处的地面,想想也终无意趣,她挺了挺有些隐隐作痛的背,道:“秦小姐,我还有些事要忙,就要先告辞了。”
……
陈青醁说完正要走,秦大小姐终于幽幽开口了,“难道你就这样走了?”
陈青醁:……
秦玉甄转头过来细细地看着她,良久之后,她眼中的怅惘一点点氤氲开来,千回百转,“到现在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真姓。”
秦玉甄的声音平稳,里面却有难掩的哀伤。
陈青醁莫名泛出一丝悲凄,都这个时候了,知不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两人相识这么久,就算不知道名姓,那不也这么过来了。
秦玉甄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陈……耳东陈。”陈青醁终于还是说道:“那容醴并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每次听你叫容少爷,我都于心不安。现在,你既然想知道,我陈青醁便不再对你隐瞒。”
“青醁?”
秦玉甄慢慢念出这两个字。
“青,青色的青,醁,‘惜勺浆如醁’的那个醁。”陈青醁解释道。
“青醁,陈青醁……”
秦玉甄念了两遍,抬起头依旧看着她。
陈青醁不想她再问出年庚两个字来,两人同年同岁,只是问了这个,又能有什么意义。
是啊,她要是恨她,只需要指姓道名咬牙切齿骂她陈青醁便行,其余的,又能有什么用。
秦玉甄既然没等到她的答案,便也不再问。
大堂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是这回没等多久,外面就有声音嘈杂起来,不一会,那葛五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容兄,容兄,外面有官兵过来查人口册籍,你,你还是先避一下为好。”
这里虽然偏僻,但若有太多生客来此,那肯定会引起官兵注意。
陈青醁转身待走,秦玉甄一下站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秦玉甄朱唇微启:“……明日南城莲花亭,我在那里等你。”
陈青醁低着头,眼中一抹如水光芒一闪而过,她走出了门后,便远远离开了。
56人心险恶
眼见着那人渐渐走远, 秦玉甄脚下一动, 终于不由自主往前追了几步。
她一手抓住门框, 看着那人远去。
陈青醁走的很快, 不一会儿,便走的不见一丝踪影,秦玉甄死死抓住那门框, 眼中已是千般不舍。分别了这么久,这次两人见面还不到半个时辰却又要分开。
秦玉甄有些魔怔的在心里又把那三个字念了一遍。
就是这个人带给了自己无尽的伤痛, 她恨极了她,之前那些怨念、恨意让她痛得肝肠寸断。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 却一再来招惹她。她看着自己沉沦, 看着爱她爱的越来越无法自拔, 她怎会不知道这样会毁了她, 可她却一再对自己好,让她一再深陷下去。有时一想起这些, 她就会恨得心疼痛难忍。她不知道她凭什么要这样来糟蹋她。
这一段无望的爱一直在折磨她,就像那人待她的那些爱意, 那些谎言,生生把她折磨的痛不欲生。
秦玉甄有些疲累地闭上眼, 她一心一意的想着要忘记, 想要解脱,她要忘记以前所有的那些往事,她要彻底忘记以前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要了。她有时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可每当两人见面,那人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时,她心头便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悲伤会让她流泪,会让她无力去恨,去怨。
她无法忍受她的疏远和冷淡,她那眼中的冷漠让她的心变得无比荒芜和苍凉。
原来,这段阴差阳错的感情里,那些爱恨总是牵扯不清,解脱不了,其实不过是自己不肯放手,是自己还贪恋着她。
卉儿见自家小姐扶在门上半天没动静,想了想正要上前,只见秋纭一把拉住了她,‘嘘’了一声后摇摇头。
陈青醁道走了以后,一旁默不作声的葛五一直在察言观色,他看着秦大小姐这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声,唉!果然是情字难解,这秦大小姐一开始对人家不闻不问,可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对人家余情未了。这女人的心啊,可真是海底针,谁知道过去这么久了,她又开始回心转意了。
这里葛五还没想个明白呢,就见那秦小姐终于回过头来。
“……”
秦玉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秦玉甄转头叫秋纭,“替葛少爷倒茶。”
葛五一下子受宠若惊,他赶紧说道:“秦小姐客气了客气了,我和容兄肝胆相照的兄弟,既然容兄有难,我这个做兄弟的,这个帮忙也是应该的。”
要是放在以前,秦玉甄是再不会正眼瞧这葛五这种人的。不过,现在她必要感谢这人出力周全。
“你和……你和容少爷一向往来深厚,那这前前后后的事你也应该都知道不少。”
这,秦小姐这是要过问陈青醁在牢里的事了。
葛五欣喜道:“秦小姐要问什么,只要是我葛五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前前后后的事,我差不多都清楚。”
他见秦玉甄在听,便说开道:“自从,自从容兄遭了这场官司后,就没有一天平安的日子过,那天过堂审案时,王大人当堂量决了脊杖,那王恩借机想害她,特意使人下黑手想当场要了容兄的性命,当时那人几杖下去,容兄口鼻就迸出血来,连背脊都差点被打断,天可怜见,那人孔武有力,下手狠毒,谁还能架得住这样打,十杖不到,容兄当场就人事不省晕死了过去……”
葛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怕秦玉甄不喜这个‘死’字,便赶紧跳过了说道:“不过,幸亏好容兄福大命大,命到底是保住了。后来我暗地里买通了几个牢子狱卒进去看她时,她虽然还趴在地上一动难动,不过总算还魂了转来。”
秦玉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要是她真的死在了牢里,自己该怎么办?好像有什么将她心口某一处割痛,痛的她心如刀绞。那王恩怀恨在心,怨仇相见,他定会痛下毒手。人心险恶,她知道她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可这个活罪,竟是这般残忍。
陈青醁,陈青醁,你会恨我么?
想起刚刚陈青醁挺直背脊时微微的皱眉,秦玉甄眼里已满是无法言喻的悲凉哀凄。
秋纭和卉儿两个听的心惊胆战,怪不得安嬷嬷天天拄着拐杖要出去看望容少爷。
“……刚进地牢头几天时,那王恩大概以为容兄会撑不过去会坏在牢里,唉!监牢这种地方,容易进的来,难以出的去。我当时也是担着血海的干系去牢里寻门路救人,幸亏好当时我去的及时,又是送药又是送汤送饭,容兄这才缓了过来。唉!秦小姐,这当中有多少难处,我就不一一说了,我这人仁慈,又重兄弟情义,且不要说王恩那王八羔子耀武扬威,便就是再难,我也不可能丢下容兄不管的。”
葛五做人巧妙,现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就跟明镜一样。
“只是那王恩哪能轻易放过容兄,说不定哪天就会暗中下黑手。不过容兄到底聪明,她让我在贇州城里到处放话说王家父子要谋害她,秦小姐,你想想,这事都到处传开了,那王大人怎么可能公然让他儿子杀人,所以,容兄好歹也平安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让容兄去河道里挖泥去了,既然在外面了,这王恩也就好动手了,那天有两个人故意接近容兄想趁机杀她,只不过容兄早有准备,到了一僻静处手起一刀就杀死了一个。唉,这些天杀的,怎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秦小姐?”
“……秦小姐?”
葛五喊了两声,秦玉甄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她悲痛欲绝,原来她那个时候活的那般艰难,自己还在满心怨恨她时,她已是早晚性命不保。带着一丝怨念,她偏头看了一眼两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