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秋纭也生生被逼出眼泪,“小姐,咱们喝点药好不好?再这么下去,我,我……”
秋纭说到后面已经是哽咽难言,“小姐,你光念着姑爷,你也该想想老爷,想想我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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贇州城里生意最为兴隆的赌行鸿升馆从来不会缺少客人,不管是三伏盛夏,还是数九寒冬,这里都是宾客满座。
这天午时才过,打街角那边就晃晃悠悠走来了一个人。
进了鸿升馆后,一些熟识的人便喊道:“哟,葛少爷,你又来了!”
葛五满脸是笑,“几位好,几位好。”
葛五打着招呼,一边往楼上上去。才走到一半呢,就见几个眼生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葛少爷,请借一步说话。”
“你们?”
“我们是秦老爷派来的,只是想问葛少爷几句话。”
“……”
“葛少爷,你可知道容少爷现在在哪里?我们老爷有事要找她,若是葛少爷告知了我们容少爷再哪里,我们将感激不尽。”
“我,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我都好些天没见着她了。这位兄台,你去转告秦老爷,这事我真帮不上忙。”
“葛少爷,我们也不容易,你要是帮了我们这个忙,以后咱们老爷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位兄台,我确实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我葛五又不傻,我要是知道她的下落,我还有必要瞒着你们干嘛?”
自从那天从城西分别之后,葛五真的对陈青醁的行踪一无所知。
“……那张假的通关文书还在我家呢,那容少爷都已经知道了我在骗她,她怎么还会再来找我。”
“葛少爷,你可要想好了,要是你知道那容少爷的下落却隐而不说……”
“真的真的。”葛五指天指地发誓道:“要是我葛五有半句假话,就叫我不得好死!”
来人对视了几眼后,拱手道:“葛少爷,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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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冷的早,不过才十月中旬,那数九寒霜就铺天盖地的降了下来。每每一到下午,那天空就会变得越发阴沉起来,弄的人总以为药下起雨雪来。
贇州城里靠近西城门的一间客栈里,几个围在一起吃饭的客人不时闲话着。
离这张桌子不远的地方,正坐着一个头戴笠儿,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年轻人。这人面前摆着两碟菜,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酒菜。
……
“瞧瞧今年这天,要是再刮上两天大北风,指不定就会起大雪。”
“谁知道呢,要是今年冬天太冷,我看肯定得冻病不少人。”
现在是太平年月,只要没病没灾,老百姓的日子便可以过的下去。
“就说是呢,不要说普通人家了,咱们贇州城里那秦老爷秦家千金不也照样病的要死了么?”
“诶,怎么说怎么说?那秦家小姐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
“你才知道啊,都半个多月了,听说秦小姐那次去了南城一个什么地方等人还是怎么着,反正,自那天后就开始一病不起,到如今,那是病的人事都不知了。”
“这么严重?那秦小姐长的如花似玉的,要是真死了,倒也可惜了。”
“那能有什么办法,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唉!那秦小姐料是没指望了,这贇州城里最好的大夫已经是请过几拨了,可是都没用。反正现在那秦小姐不过是挨日子罢了,过一天是一天,听说,这秦家啊,已经连后事都备下了……”
那边留着胡子的年轻人把杯子剩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沉声喊道:“小二,结账!”
59再相见
秦府这几天满府愁云惨雾, 秦仲崑悲伤焦急, 人瘦去了一圈不说, 不过几日光景, 他那鬓边的白发就多出了不少。
秦仲崑刚刚从房中出来,没走上几步,背一佝, 人便无力在廊下长凳上坐了下来。
何义忙上前去,“老爷?”
秦仲崑摇摇手, “无事。”
这边卉儿扶着安嬷嬷出来,一出门口, 安嬷嬷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昨儿还好一些的, 今天这病怎么就反复了?”
安嬷嬷这些天过来一趟哭一趟, 大家除了担心秦玉甄的病情,又要忧心这老太太不要伤心过度哭的老病犯了。
何义只好上前劝解道:“嬷嬷, 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先保重身体要紧, 小姐这病,或许挺一挺就过去了。”
“先扶嬷嬷回去。”秦老爷抬起头吩咐道。
何义朝几个丫鬟挥挥手, “好生扶着去。”
安嬷嬷擦着眼睛, 哽咽不止,“老天爷,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你要是把她病死了, 我也不活了。”
秦仲崑低首沉默着,该想的法子,他也想过了,要是玉甄命该如此,那就真没奈何了。他无力的靠着柱子,语气悲痛:“想我秦家也算慈善宽厚之家,断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犯歹之事。神在心中,人心为神,玉甄也从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不应该是这种结局。天佑善人,我秦仲崑如今别无他求,只求老天爷凡事慈悲一些,看在我一世积福行善的份上发发怜悯,救我儿性命一回。”
何义心里还有别的事,可现在老爷这个伤心的样子,他几次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秦家堂少爷秦天望自打进了监牢后,老爷便已和他恩断义绝了。秦天望为出监牢整尽了家财打点那些衙门中人,虽然最终出得狱来,但人早已成了丧家之犬一般落魄不堪,一天到晚,除了喝酒到处骂人外已经一无是处。大约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他常常怂恿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来秦府门口索要钱财,若是要不到银子,那女人便会倒在地上乱哭乱滚吵闹撒泼闹的尽人皆知。虽说老爷曾经吩咐过不理不睬,可毕竟堂少爷还是秦家人,来软的不行硬的更不行。所以那女人每次一来,何义便会烦不胜烦。
唉!人到这一步了,真是什么怪象都做的出来。今年这多事之秋,家宅不宁,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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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时节,冬至还没有到来,今年第一场雪便毫无声息在夜里落下。早起的时候,那些四散而蔓延交错的树杈上便铺满了薄薄一层细雪。
秦玉甄上午昏昏沉沉醒来一阵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守着她的秋纭和卉儿束手无策,秦玉甄除了昨天强撑着吃过几口素面后,今天是已经是连药都不肯喝一口了。
刚一入夜,秦家的婆子早早把廊檐下的灯点着了,四周寂静,昏黄的灯光映着地上一层白雪,显得格外清冷。
卉儿从外面倒了一盅温水进来,秋纭起身在水里绞了块手帕,默默替秦玉甄擦着手脸。
秦玉甄这几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弄的轮流守夜的几个丫鬟担忧不已。
卉儿看着桌上冷掉的药愁眉不展,灶上还煨着一罐子汤药呢,这上次的药还没喝一口。
她拿着药碗走出了门,下了石阶后,她正要把汤药倒去花根底下,冷不防就看见有人从围墙上翻了下来,卉儿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句‘快来人啊’还没喊出来,就看见来人走到了廊下的一盏灯光下。
她见鬼似的把眼睛睁得滚圆,“姑,姑爷。”
陈青醁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小姐呢?”
“在,在屋里。”卉儿磕磕巴巴,“在床上躺着。”
房内隐隐有灯,陈青醁径直走上了石阶。
卉儿端着个药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秋纭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正要起身时就看见陈青醁走了进来。
一见是她,秋纭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姑爷,你,你终于来了。”
陈青醁轻轻一点头,便转身走向了床边。
此时躺在床上的秦玉甄虚弱不堪,一头秀发凌乱的散在绣枕上。
昏昏沉沉中,她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恍惚无边的黑暗之中,那黑暗时而支离破碎,时而一片迷蒙,时而寂灭虚无。秦玉甄感觉身子如同一丝微尘飘飘荡荡沉浮于这杳冥之上,到处是混沌一片,阴雾笼罩。
陈青醁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秋纭看不见她的表情。良久之后,她才见陈青醁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秋纭叹了一口气,便掀开暖帘走了出去。
屋里剩下的两人,一个沉睡不醒,一个静若石雕。
屋角的香炉上袅袅依依,新换的白梅香香气淡而飘渺。坐在床边的陈青醁眉梢间虽是疲倦,但神情不改温和如水。烛火灯影里,她侧首静静地看着沉睡的秦玉甄。
才多久没见,秦玉甄脸上没一丝血气,她之前的气色全无,一缕芳魂杳杳,人早已经瘦的不成了样。
陈青醁压下心中抑制不住的痛苦,可以前的事却一幕幕在她脑子里闪过。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两人之后的相识相知,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缱绻柔情,那些怨恨哀愁,她们相识不过一年多的时光,可是,陈青醁此时却感觉两人走过了大半辈子。两人的爱恨情仇,全都深深刻在了她们心底。因为,这一世,她们的情再怎么深,也抵不过缘分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