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忙道:“容少爷,这都快午时了,你吃了饭去也不迟啊。”
“不用了,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还有,我出去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翠竹“哦”了一声。
陈青醁刚走几步,又叮嘱道:“就连冯四爷那里你也别说,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容少爷。”
陈青醁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她进屋换了一身衣裳,便出门去了。
贇州城中南边这块是那些富贵官宦人家的聚集地。不过最繁华的地方当属城北,这里街道纵横交错,大小档铺交易繁荣,当中客栈酒楼、票号钱庄、当铺胭脂店、鱼店咸肉铺、米店绸缎铺数不胜数,就是大小巷道中也有不少挑了杂货担子吆喝兜卖的。
陈青醁赶到那个金福客栈的时候,正是中午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
这个客栈不大,门面也寒酸,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做杂货买卖的小生意人。
陈青醁因为换了一身极普通短打的蓝衫,所以站在这里也不算太打眼。
“哟,客官,你来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一个伙计赶紧过来问道。
“我来找个人,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阿顺的人?”
陈青醁说着从手里拿出几个铜子。
“阿顺?哦,是有一个叫这个名的人。这位少爷,你等一等,我去叫他出来。”
说完那伙计拿到钱便跑进店里去了。
不久,冯老四那个徒弟就从里面出来了。
这人蓬着头,一身衣服破烂不堪,看见陈青醁,眼光躲躲闪闪,也不敢叫她。
陈青醁哼了一声,说:“走吧。”
陈青醁带他去了一个稍微好一点的酒楼,两人上了二楼后,阿顺才开口叫了她一声:“师姐。”
陈青醁自顾自在一张椅子坐下,问他:“你怎么来了?”
阿顺道:“我,我就是很久没看到你和师父了,所以就来看看你们。”
陈青醁倒茶的手一顿,“看我们?顺子,我可没工夫在这里和你耗,你要不和我说实话,我现在就走。”
“别,师姐,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次你和师父来江南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你怎么会知道?”
陈青醁有些不相信,那天除了她和秦天望、冯老四之外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
阿顺笑了笑,“那天你和师父在桂香楼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果然,她怎么就没想到那天那么巧,两人一出来就碰上他了。
“所以呢,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
阿顺笑了一下,在她对面坐下,“师姐,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这次来江南,怕是赚的不少吧?”
陈青醁也笑了笑:“顺子,这事应该与你无关吧。”
“与我无关?师姐,怎么说咱们也是算是同门师姐弟,你们倒好,有了好处就把我一个人撇开,你们能做初一,难道还不许我做十五!”
陈青醁冷冷看着他,“顺子,那你想怎么样?”
阿顺想了想,咬牙说道:“我也不贪心,只要你们现在给我一千两银子,我立马就走人。”
“一千两?你倒是敢开口。”
阿顺一下变了脸色,“怎么?你们吃肉,难道连汤也不分我一点。”
陈青醁把背靠在椅子上,说道:“这事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一千两,你用脑子想一想,别说没有,就是有,你师父会把钱拿出来吗?”
“哼,你们不给也行,那秦家的大门在哪,我也是知道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那秦老爷面前揭穿你们,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
陈青醁摇摇头,“你就不该来这里,你当这钱是好赚的么。”
“好不好赚我不管,反正,我千里迢迢的来了,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一千两没有,八百也成。”
陈青醁冷笑,“顺子,你信不信我今天回去一告诉你师父,你明天怕就没命活在这世上!”
阿顺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好歹也是他徒弟。”
“徒弟?既然你是他徒弟,你怎么先来找我,你为什么就不去找你师父!你不敢对不对,你怕他,所以你只能先来找我。”
阿顺不敢说话了。
陈青醁逼问他:“你才多大,十五?十六?你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为什么你偏偏要来这里,这事他们就不会再让一个人知道,你觉得你能威胁得了谁?你能从你师父手里安安稳稳拿走一千两银子?他们要你死,那还不是跟捏死个蚂蚁一样。就算你师父不下杀手,那个秦家少爷会放过你?你还想去秦家,只怕你还没走进秦家大门,你就已经横尸街头了!”
阿顺半晌没有开口说话,这事他肯定也想过的。
陈青醁看着窗外,想着这事该怎么做才好。
阿顺拿手擦了一下眼睛,低声说道:“师姐,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在京城被那个庞老虎逼的没有了活路,这才想起来找你们的,我,我……”
阿顺低下了头,“我知道,左右都没路可走,我就想拼拼运气,万一……”
“万一?你倒是有这种好想头,我就怕你到时候有命拿钱没命花。”
阿顺低着头,好半天才说道:“师姐,我也不容易,我来的时候北边正下大雪,路上结冰不好走,有几次我差点就冻死在路边了,身上又没钱,一路上有的吃就吃一顿,没得吃就饿一顿,从京城来这里我也算是九死一生了。可是我现在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陈青醁把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她的心情坏到了极处,这人胆小做事却鲁莽,有点小聪明,本事却不大,又贪又蠢又贪生怕死。
“顺子,你信不信我?”陈青醁盯着他。
顺子抬起头,“师姐……”
“你要是信我,这两天你最好不要在贇州城露面,等我想办法给你筹点钱,拿到钱后,你有多远走多远,以后,咱们最好不要再见面。”
“师姐,我信你。”
陈青醁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我身上就带这么多钱了,你先拿着,三天后正午,我在金福客栈的楼下等你。”
——
陈青醁出来的时候,特意换了这身不招眼的蓝布衣衫。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是从秦府东南边上一个角门出来的。
从城北回来的时候,正是酉时初刻,陈青醁敲了几声门后,那个老花匠便给她开了门。
从这角门一路过来,这个时候,这里行走的人应该很少了。陈青醁穿过一片小树林子后便到了一条青石板路上。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陈青醁运气果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才走没几步,她就看见了游廊那边下来了一群人。
“咦,前面那个人是谁?瞧着眼熟……”
“可不是,咱们过去看看。”
这边一双鹞子眼的陈青醁早已把她们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无奈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就碰上了这位。
“哎呀,好像是容少爷……”
“我瞧瞧,咦,还真像呢。”
几个丫鬟大惊小怪,好像凭空冒出了一个长的和自家姑爷相像的妖怪。
还真像?
陈青醁心里冷笑了一声:你们眼睛都是瞎了的不成。
秦玉甄走到她跟前,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陈青醁笔直地站在那里,她头上绑着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身上是一件半旧的蓝色衣衫,腰里系着一条鸦青绦。脚上一双青布鞋,这身装扮,已完全没有那种风度翩翩的模样了。
秦玉甄嘴角那丝笑忍也忍不住,“哟,容少爷,敢情你腰里还落掉一样东西没带吧?”
陈青醁左右看了看身上,疑惑道:“什么东西?”
秦玉甄笑:“你腰里不是该插一把串鼓儿么?要不举在手里也成。”
说完便伏在一个丫鬟的肩上,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陈青醁一张脸都要黑了,卖货郎就卖货郎嘛,你笑成这样是几个意思。
那些丫鬟也个个忍俊不禁。
陈青醁等秦玉甄笑够了,这才开口:“秦小姐,你笑好了没,要是笑好了,我就要回去了。”
秦玉甄抬起头看她,笑得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你这是从哪里来?”
陈青醁道:“不过出去随便走走。”
秦玉甄抿了抿嘴,“那就回去吧,下回,下回再让我看见你穿成这样,我少不得要替你找一副货担来配你。”
陈青醁扬扬眉,和秦玉甄擦肩一过时开口道:“我是货郎倒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我那卖货娘子在哪里?”
秦玉甄娇哼一声:“谁愿意做卖货娘子了……”
——
等秦大小姐回到东院时,已经刚好是酉时了。
秦玉甄进了院门,一边走一边吩咐丫鬟:“等明儿出去问问,容少爷的衣服做好几身了,叫他们都上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