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摇头,“先生是外乡人吧?这事说来话长,官府就算想管,他们也管不了啊。”
梁京墨眉头皱的更深,“何解?”
老者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七人出自同一个村子,他们一个村子都劫匪,没一个好人。以前吧,有官府约束,还算收敛。自从打仗开始,他们就开始活跃了。现在战争结束,他们更加壮大,而且听说他们领头的和现在朝廷的大官有关系,没人敢惹。”
任江流看着老者,惊讶道,“整整一个村子,少说也有几十口人吧?都是劫匪?”
老者点头,“正是,他们村子的人从骨子里就坏了!那个村子本来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但是每晚都会派出七个人出来做这谋财害命的勾当,后来那个村子就被叫成了七罗刹。二位小哥以后若再遇见他们,可要小心啊!”
有人看他惊讶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操着一口粗狂声音道,“一看这位小哥就不常出门,这点小事也值得惊讶,说起不可思议,冤枉霸道,我家里倒是有一件事。”他道,“我以前是大夏的人,家里有一所宅子,几亩田地,冬天还能杀猪补贴生活,日子虽然过的不富裕,但也说得过去。”
但是一场仗打完,房子和地都被人占了,他去说理,人家说以前大夏的时候这是你的房子,你的地,但是现在你站的地方是南楚,你的地就归南楚,你的人也得归南楚。
那人苦笑道,“他们说着,就要把我抓去当兵,我怎么能干,就赶忙跑了。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们也不是真想抓我,只是想赶走我占了我的财产而已。”
他说完立刻又说人,“你这还好,算弃财挡灾了。”
“有时候,弃财也挡不了灾。”小姑娘脆生生的道,“我家是做香粉生意的,在当地还算出名,做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香粉的配方比性命还要重要。从前父母也怕有人偷学,或者有没脸的无赖强取豪夺,一直跟官府相处的很好。但是现在一朝变天,我家的香粉配方反而是被新上任的官员骗走的,后来还杀了我爹娘和大哥,我沿途个大府衙告状,可是都是没等进门就被赶走了,又时还会挨打。我现在要去王都,若是再无人为我伸冤,我就下去陪故去的亲人。”
梁京墨侧头看着她,道,“怎么被骗去的?”
小姑娘黯然,“我们一家都不识字,那个狗官勾结了家里养的识字先生,骗我爹娘说那是……”她咬了咬牙,“说是给我说亲的文书,爹娘就按了手印,签了名字,后来……”她啜泣一声,“后来才知道不是,其实是转让香粉配方,厂房一类的协议。因为有这份协议,别人也都不管。爹娘和大哥去找讨公道,直接被打死了。”
说着,大哭起来。
任江流点了点头,看着梁京墨,“现在,识字的人还是很少的。”
那边有人看她哭,也跟着大哭。
身边的人调笑,“这是怎么了,心疼了?”
那人大约三十多岁,正直壮年,倒是一派文弱的模样。
他道,“我只是想起我那女儿,一个月前,她还跟着我去访亲拜友……我、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我为什么要带她出门啊!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她啊!”
那人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任江流道,“大哥有话好好说,说出来,看看有没有兄弟能帮上忙的地方。”
那人的话在心里憋了许久,今日气氛正好,又喝了几口黄汤,脑中一热就跟着说了出来,“一个月前我接到妹妹的家书,说她在南楚嫁了个好人家,让我快来,想给我女儿莺莺说亲。”
梁京墨道了声,“莺莺?”
听起来,倒是有些像茵茵。
那人点头,道,“我女儿出生的时候外边鸟雀一直在叫,是以乳名取做莺莺。”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叙述,“我妻体弱,开战的时候在搬家的路途病逝,如今四年过去,女儿也十四五岁了,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但是我一个男人家,两眼一抹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妹妹的家书就像一场及时雨,雪中送炭不过如此,我接到信之后欢天喜地的带着莺莺过去投奔。的确,去了之后妹妹对我很亲近,好好招待了我和莺莺,还给莺莺买衣服,买胭脂,我、我真心以为她那是对莺莺好。”
说到这儿,他咬牙切齿,“之后忽然有一天妹妹叫我过去,进去之后发现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别的妇人,那是我没见过的人。妹妹说一个是她婆婆,一个是大夫人,引我见过,我问了好,但是他们说不行,得跪下。我当即不干,可是妹妹……那个女人求我,我心想免得她以后为难,也为了莺莺,便跪下了。结果,结果。”
他忽然发了疯一样,“他们竟然说让莺莺嫁给那女人的丈夫!那个男人比我年纪都大,她们也敢开口,竟然想让莺莺给那种人做小!我气疯了,跟他们闹了起来,他们便向我要这几天食宿的钱,还有莺莺衣衫首饰的钱,一共二百两银子,这分明是讹诈,我如何拿得出来!便求他们放过我们父女,我给那些人跪下,双手放在地上,使劲儿磕头!只要他们放过我,让我们父女回乡,就当这趟我们没有来过!”
他说到最后近乎喃喃自语,此时声调陡然一转,尖声道,“可是他们呢?他们背着我把莺莺卖去了妓馆,用莺莺的卖身钱抵我们父女用去的银两!我的老天爷,我当时都懵了,我去妓馆寻人,莺莺出来哭着让我救她,妓馆的人说他们是花大价钱买的人,要我拿钱来赎,他们要整整一千两银子啊,我求了他们几天,可是没用。这才独自回乡,想去把家里的田地房产都卖了,再跟熟人借,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可至少要把莺莺救出来。”
周围人听的激动,帮着他骂这家人丧尽天良,梁京墨听着微微叹气,道,“一千两银子,是卖地就能凑齐的吗。”
那人痛哭流涕,摇头不语。
就这样,两人听着半个晚上的故事,说到伤心之处,室内的人哭成一团,无人入睡。
外边启明星闪动,任江流回头叫了声,“我们该走了。”
梁京墨一怔,这才向窗外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个丢了女儿可怜男人,任江流脸色青白,叹了口气,走过去俯身在那人的耳边说了什么,梁京墨只是远远瞧着,没有阻止。
那个男人缓缓瞪大眼睛,任江流慢慢将什么东西放到他怀里,角度很奇特,是正常人无法发现的死角。
男人想说些什么,任江流按住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带着梁京墨离去。
那人男人在他们身后热泪盈眶,郑重的弯腰行礼。
停了半夜,马车再次转动。
?
☆、保证
? 车里有具尸口体,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马车外,走了一段路程,梁京墨开口,“你跟他说了什么。”
任江流闭目养神,道,“一颗夜明珠,就算他没有路子,卖去当铺也能当一千两以上。我已经叮嘱过他要多加小心,至于结果如何,就看他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恩……”梁京墨皱着眉,不语。
任江流勉强睁开眼睛,提起一口气,笑道,“怎么样?帮你做了事,不该说声谢谢?就算不说谢谢,至少把夜明珠还我。”
梁京墨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你自己想帮人,怎么成了帮我做事。再说。”又哼了一声,“夜明珠也是我给你的。”
任江流被他噎住,干巴巴的道,“你,一国之君,不带这么无赖的。我可是看你舍不得走,才去给他送钱。”
“你又知道了?”
任江流垂眸而低笑,“是啊,若你舍得,就不会在那种鬼地方听一群难民说一堆无足轻重的话。”
马儿嘶鸣一声,旷野之上,梁京墨忽然停下了车。伸手摸着他吹过夜风而泛着冰冷的头发,道,“我舍得不得?对你我都舍得,不过是一些庸人俗事,我为何舍不得。”
任江流背后丝丝泛着冷气,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因为你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啊。”
梁京墨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
任江流低声道,“因为你心软,别人这般痛苦,你自然不舍。往小了说,是个性所至。往大了说,是你的君主仁心作祟,心疼自己的子民。”
像梁京墨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为了大事而触动,边疆将士百姓成千上万的死去,城池之间的得失,这些在他的眼中早已习惯,唯有真实的痛苦,才能让他动摇。
见到梁京墨是这般反应,任江流就知道今日自己这一趟出来的值得了。
受害人的亲口叙述,比事不关己的旁人劝他一万句还有效。
梁京墨盯了任江流一会儿,极为不可思议的挑起嘴角,声音中含着几缕笑意,道,“任江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咬牙看着他,突然笑了,“说你为什么心情这样好,让我陪你出游,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哦?哈哈,真是用心良苦。”他缓慢而用力的掐住他的后颈,压低身子贴近耳畔,低声道,“告诉我,茵茵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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