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列缺早忍不住,立刻道:“你捏着鼻子说话不难受吗?”
不知这句话触了苏秀霜哪根筋,她忽然态度大变,大着嗓门,怒声对邢列缺道:“我爹宠爱小妾,我娘嫌生了个女儿,从小我要是大声说话,别人就会说我脾气不好。呵呵,如今我脾气好了,你竟来嫌弃老娘捏着鼻子说话?”
有些话开了口,似乎真是不吐不快,苏秀霜干脆继续道:“你以为我不恶心吗?要不是老皇帝有眼无珠,老娘这会儿早就把欺辱过我的人挨个扇一顿了!这回居然连你这个扁毛畜生也来教训我。”
邢列缺被这疾风骤雨的话砸了一头,登时大怒,道:“你这乱吠的牲畜好不长眼,先看看你自己长尾巴的模样,再来看看你爷爷我!”
他将长身而立,衣带当风的真身一现而过,飞到太渊脸侧,仰着小脖子说:“太渊就喜欢我变成小鸟儿的样子,有本事你也变成鸟啊。哼,可惜你只继承了狼妖的血液,偏偏没有化成鹰妖,只能怪你命不好。可怜呀。”
太渊随手掐了一枚树叶,将还欲再说的苏秀霜收到树叶里。交给青灵,让她先将树叶带到后山去。
太渊细细抚摸邢列缺炸开的羽毛,道:“莫与她置气,那不过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小妖,现下一时半刻难免控制不住兽族本性。更何况,若你想,大可让她就此消失。”他将邢列缺举到眼前,曼声问,“你愿意吗?”
邢列缺犹豫道:“还是算了吧。这么点事,哪用得着大动干戈。”
太渊轻笑道:“九天的脾气可真柔软。”
邢列缺看着眼前的笑靥,一时庆幸,还好他不能现出人身,要是没有这厚厚的毛毛遮住身子,太渊现在就要看见他红脸了。——太渊这算是夸奖他脾气好吧。邢列缺美美地用身子蹭蹭太渊白玉般的手掌。
太渊缓缓道:“这世上有许多人是不值得你去打杀的。”
邢列缺点头道:“嗯,她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啊,我才不理她。”
太渊笑道:“她的想法也不算什么。古有夷姜宣姜,如今这样的事依然不会少。她只是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一个将帝位当老婆的皇帝而已。”
被封入树叶中的那刻,世界陡然在苏秀霜眼里变得巨大无比。
青灵把树叶插在一处崖壁缝隙里,冷声道:“好好在这儿面壁思过。若你以后敢再不老实,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连里子都没了。”
自此,苏秀霜只得每日经历风吹日晒。她似乎和叶子融为了一体,这枚树叶先是颤巍巍一点一点被风吹出缝隙,又将她吹到天空,吹到泥地。
在天空中时会和在她眼里巨大的飞蛾擦肩而过;落到泥地里,又有啃食叶子的虫子。
每一次树叶的损毁似乎就是她自己身体的损毁。
在被一条巨大的虫子碾过,又被一场秋雨击打后沉入泥地里时,虽然叶子依旧在慢慢腐烂,但她却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没有飘出这个悬崖外,她还有被放出来的可能。
而现在,她还只有一点点后悔。她唯一的担心,也只是害怕叶子被风吹出石缝。她还不知道,以后她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后悔今日的放肆。
——忍了那么多年,为何就单单在那天爆发了呢?是因为忍得时间太长了,还是因为……她并不想让那人以为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呢?
——那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斑斓猛虎
第二十六章斑斓猛虎
就在苏秀霜破功的当天,皇帝趁着阳光正好又宫中无事,带着两个儿子微服来山上看望太渊。
皇帝背着手,心中想,乐氏皇朝到如今,不过传了三朝帝王,仅过百多年而已。而他想要让这江山千秋百代的姓乐。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身强体健,爬个山完全没有喘一下,还有余力一路左右打量。只是太渊选的这山头实在没什么好景致,这里说是在行宫对面山头,可是这个对面真是离了十万八千里,远远地都望不到行宫的影子,景色和行宫更是没有一点可比之处。
光秃秃的,充其量有两块顽石可以欣赏。
二皇子也不觉得扫兴,反而心下得意不已。他如今娇妻美妾,儿女双全,儿子才周岁,便被皇帝抱到宫中亲自抚养。反观太子,只能窝在这穷山沟里养病。真是命好不如身体好。
反观三皇子,却没有二皇子这般舒心惬意,反而眉宇间藏着几分沉郁。他至今也没有被皇帝赐婚,就更谈不上什么儿女了。当日太子在时,二皇子和他一样,还不明显。如今太子离了宫中,竟显得二皇子在皇帝跟前比他强上许多一般,这让他如何忍得。何况,二皇子不知道,他可是亲自来看过太渊的——太子分明没有什么病痛在身!那他为什么要出宫躲在这山里?
或许,太子正是隔岸观火,好让他们来斗个鱼死网破。如今就连四皇子,都有风声传出,说皇帝在给他物色皇妃。
如今的局势于他来说,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那自己呢?
三皇子眼里的阴沉几乎要掩藏不住。早知今日,不如当初答应娶了那向依依。
那时,宝淑长公主亲自来说此事,还保证,若他娶了向依依,不只是公主府、向家,就连太子母舅——忠勇侯杨国舅,也会带着杨家来支持他。
他因宝淑只是皇帝的庶姐,还曾送皇帝美人间接地给他母亲添堵,再加上向家势颓,杨国舅只是个空有头衔的草包,便没有答应,而是对宝淑虚以委蛇。
若知会有今日……
不对!
三皇子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是不是……父皇已经知道了这事,觉得事情是他主导,意在拉拢长公主与国舅而责怪他?父皇迟迟未给他指婚,是不是在敲打他?而他却一直与宝淑时有联系。父皇有次也确实问过他,宝淑长公主身体可好。他当初答了什么?!他说,姑姑近日精神颇好,面色很是红润!
这样,皇帝不怪罪他才是不对劲!
想到症结所在,三皇子也轻松起来。
回去后,只要立场分明,不再接近宝淑那一干人,也就是了。难道皇帝还会与亲儿子计较吗?
反观太子,皇帝一句“太子病重”便把他隔绝在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连太子系的官员来探望都不许,说是为了养病清静,但太子分明没病。
会不会,是太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皇帝?
三皇子仔细思索,忽然想到,若有事,必定牵扯到那董美人身上。毕竟,太子既没有谋反,也没有行魇镇之举。能被关在这山中,却不狠罚的,也只有美色这一项了。
太渊正看着邢列缺,暗自好笑。
自听了苏秀霜“扁毛畜生”的评论,邢列缺嘴上不说,心下还是很别扭的。于是,他便幻化成了一头斑斓猛虎。
此时,他正抬起前爪,搭在桌上,对着铜镜左瞧右照,问太渊:“你快来看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威武?”
太渊忍不住笑道:“是很威风。”
邢列缺又满意地看了会儿镜子,前爪落地,走到太渊腿旁,道:“以后你去哪儿都可以坐到我身上,我来带你。”
太渊摸摸他大头,道:“不用,我怕把你压坏了。”
邢列缺道:“放心,我力气可大了。你坐上来,我能一口气带你跑遍全国。”
太渊忽而想起一事,问道:“九天,你在梦中也不能显出人形吗?”
邢列缺道:“梦里可以的,但是你不能有惧怕抗拒之心,一旦你升起惧意,天道恐怕就会感知到我的仙人之力,到时梦境破碎,怕是会伤到你的神魂。”
太渊点头,转而说道:“今日天朗气清,不如我们去后山崖底看看吧。”
邢列缺激动道:“去泡温泉?”
太渊笑道:“好啊。”
邢列缺用尾巴勾缠太渊小腿,放低身子,道:“快坐上来。”
太渊稍微犹豫,就看到邢列缺不耐烦地摇一摇屁股,示意他快点上去,便翻身跨坐上去。
邢列缺高兴地欢呼一声,跑了出去。
谁知那么不巧,刚出了院门,就见到远远来了一群人。
邢列缺看得清楚,打头一个分明是老皇帝。
太渊揉了揉他耷拉的耳朵,低声道:“温泉就在那儿,咱们改日再去。”
邢列缺闷闷地应了一声,像个真正的老虎似的,发出一声低低的嗷呜声。
二皇子没想到再次看见太子,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扭头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也是一副呆住的模样,显然他上次来是没见过这老虎的,便莫名松了口气。
三皇子见太子竟然坐着一头老虎,心中刚才那种轻松立刻消失了,他又体会到了从前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远处,太渊对皇帝招手,道:“父皇快来,看我刚在山上发现的一头猛虎。”
三皇子看到他连站都未站,依旧稳稳地坐在那老虎身上,而皇帝似乎也未察觉一般,就要走过去。三皇子忙拉住皇帝,小声道:“父皇,小心猛虎伤人。”
皇帝摆摆手,道:“有渊儿在,无事。况且朕力能扛鼎,区区一头老虎,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