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将《九州妖异图志》展开,平平抛到花齐眉头顶,那古书自发收去他身上一道红光,便飞落回桌上。
花齐眉凑过去,果然看见书页第三行多了小小的“花齐眉”三个字,便道:“这个办法好,既省时又省力。”关键还不用写字。
太渊道:“今天给你找了一个与你志同道合的同事,待会儿他就要来,你可以和他好好说说话。”
花齐眉好奇道:“他也会种地吗?”
太渊道:“正是,你可以和他好好交流一下心得。”
花齐眉问道:“那他是人还是妖?”
邢列缺忍不住道:“他是个道士。”
花齐眉想了想,道:“虽然是个道士,我还是会尽量跟他好好相处的。”
太渊笑道:“锦山看似粗直,其实性格圆融。即便你惹了他,他也不见得会如何。你只要小心不被他师父逮住就可以。”
花齐眉道:“那他师父是个白胡子老头吗?”
太渊道:“不是,他师父是个看起来很年轻漂亮的道士。”
青灵看着面前几乎个个带伤的几人,纳闷道:“你们半路遇到山贼了?”
那三个吱吱呜呜不说话,只为首一个王孙公子般的年轻道人轻描淡写道:“这几个不听话,被揍了。”
青灵点点头,不听话是该揍。她仔细看后面三个,是两人一鬼。那老鬼看着竟还有点眼熟。她猛然想起一事,又去看那“王孙公子”,顿时冷笑起来。
屋中,邢列缺正为几人错综复杂的故事做评语:“这几人也不知是师父比较倒霉,还是徒弟比较倒霉。只是,他们的修道之路大不相同。青云道人奉行道行才是一切,乐承运是游戏人间的性子,锦山喜欢种花栽树,白云喜欢顺其自然、无惧生死。适合青云的道路,放在别人身上,只能说适得其反。所以,他们就窝里反了。”
花齐眉趴在桌上,听得津津有味,问道:“那他们是反目成仇了?”
邢列缺想了想,道:“那三个是一团儿的,剩下一个青云道士,少数服从多数,大概是反不起来的。”
花齐眉点头道:“原来如此。”
太渊笑道:“我却觉得,是多数服从少数。凭白云宠溺徒弟到了更改观名的态度上,他就压制不住青云;剩下锦山虽圆融却忠厚,乐承运亦是良善之辈。这三人,无论心理,还是身手,都敌不过青云。”
邢列缺问道:“乐承运不是从宫中出来的吗?”宫里有良善之辈吗?
太渊道:“你只看乐承运在有本事后,也没有进宫报仇,就可见他度量之大了。”
花齐眉道:“有了仇,还不去报啊?”
太渊笑道:“像你我一般,自会有仇报仇。但世上总有些人,会想很多,他们或许顾念感情,或许是为了顾全大局。我虽然不认同,但却佩服这样的人。”
花齐眉点头道:“哦,我知道了。乐承运很值得人敬佩。”
眼前,这值得敬佩的人正顶着满头包,看着那骤然变脸的妖怪。
青灵绿着脸,怒道:“白云老头,你别给我装糊涂!你徒弟他那时小,不记得还说得过去,你说你不记得,谁信!”
白云老道一脸茫然道:“可是贫道真的不认识你啊。”
青云道人摆一摆手,道:“好了,我师父他年纪大了,确实不记得。不过我记得你,你不就是当年那个妖精大婶吗?”
青灵一时怒火冲天而起。
大婶!
呵呵,当年就是这一声大婶,自己差点被那老道士打死。
那时,青灵才刚化形不久,偶尔见到一个小童,见他可怜可爱,不由上前,想逗逗他。
还是小孩子的青云已经修为不凡,能看到妖怪本体,就问:“大婶,你怎么没有脸啊?好丑。”
青灵本是水中精华吸天地日月之气化成,所以拿本体来说,确实没有脸。水能有脸吗?她连手脚都还没有呢。青云又小小的,样貌实在可爱至极,被这样的小家伙叫大婶也没什么。她只是想吓吓他,作势道:“小孩儿,你说谁呢?小心我吃了你哦。”
谁知,恰好白云老道赶来找爱徒,正正好听到这句话,当下便对青灵开打。那头青云本就天天和师父对战练习,当下还以为和他平时一样,就什么都没说,兴致勃勃地看起这场对战。
但白云老道是真以为这妖怪要吃了他徒儿的,当下下了死手,青灵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后来她养好身体,溜进宫想长见识,看到同样年幼可爱的太渊,不禁想到青云师徒,一时恶向胆边生,忽然起了将太渊弄回洞中当座下童子的念头。
结果,青灵就此将整个妖生折了进去。等到能打得过白云时,她已经不是自由身了。
这些念头转瞬即逝。
当下,青灵只轻抚光滑细腻的脸蛋,冷声道:“你如今也算是个老头子了,看看你徒弟,都胡子一大把了,还敢来叫我大婶?”
青云道人不由瞪了一眼蓄着虬髯长须的大徒弟,道:“要斗法就来,何必废话。”
二人之战,一触即发。
谁知头顶忽然黑了下来,众人抬头看去,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手从半空伸来。
没等众人如何反应,便被端到一间书房中。
当中端坐的,正是轻抚衣袖的太渊。
☆、第二十四章 醉晓阴阳
太渊知道了这番曲折,当下难免劝慰众人一二。
青云道人明白当年二人并非自愿斗法。
白云老道也知道当初是误会了青灵。
一人一鬼便道了歉。
乐承运惊奇地看着师父竟然很痛快就去道歉,随即发现,果然不能指望师父。
青云诚恳道:“我实在不知道你当年不是喜欢斗法,对不住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你竟只比我师父强了那么一点,看来是虚度了许多光阴。”
锦山忙道:“师父一心修行,不通俗物,姑娘切莫介怀。”
青灵也懒得跟他计较,只道:“我是殿下亲命的代理山长,以后你们称我为山长就可以了。别的称呼不要让我听到。”
太渊见她悄悄给他打了个手势,便认同点头:“诸位以后有事,找青灵便可以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青灵不由咧嘴笑开。
花齐眉在旁佩服地看她——能当上山长,才是真的有学问啊,看来以后什么不懂,都可以去问她啦。
但被花齐眉佩服,青灵却实在生不出什么得意来。
——以后若他来问什么书上的问题,一定要推给左清泉去。
太渊看向乐承运,问道:“脸上这伤可要紧?”
乐承运庆幸能岔开话题,道:“些许小伤,并无大事,让殿下见笑了。承运本来想过两天再来,谁知师父一心盼望能与殿下坐而论道,便急急赶来了。”
青云皱眉道:“别撒娇了,待会儿给你抹点药。”
锦山解释道:“师父最擅岐黄。”
白云老道插话:“最擅长岐黄的明明是你师祖,你师父是最擅长修炼的。”
乐承运扶额,只好道:“殿下,我师徒几人今日前来,正是想要在这书院中任职。”
太渊笑道:“渊求之不得。只是诸位需要在这《九州图志》上立下姓名,不得违反国家法度。承运,你可以先与尊师休息一二,再下决断。”
只听青云道:“不用想,我师徒几人都愿意。”
太渊道了声“好”,便用书录下几人姓名。
等众人都出去了,邢列缺不由感叹道:“多了这几个男人好像多了几千只鸭子,好吵啊。”
太渊摸摸他,道:“以后这些都有青灵来管,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邢列缺点头道:“是啊。这回有青云在旁,青灵是万不会出错的。”
太渊笑道:“你忘了左清泉了?有些时候,清泉可是很重要的。”
到了房中,白云老道满意道:“虽然没什么宫中的富丽堂皇,但胜在舒服自在,不错。”转了几圈,他又小心翼翼问青云,“徒儿啊,你刚才真的愿意录那名字啊?那本怪书,说是录姓名,可实际它录得却是性命。”
青云斜睨他,道:“师父都能看出来的事,难道徒儿就看不出来?呵呵,同在一个山头,自然要分出谁是老大来才好说话做事,不然岂不是乱了套。”他看白云老道眼珠乱转,当下道,“不过,你们三个,还是得听我的。”
白云苦着脸道:“师父怕你出事,连投胎都不去了,现在来干这鬼修的苦行当。青儿,你就不能好好孝顺孝顺师父吗?”
青云只冷笑两声,道:“之前你修为倒退说是因为被我关着,如今师父可以满山遍野地撒欢了。徒儿就等师父修为大成之时,便来好好孝顺您。”
白云立时缩了脖子,不吱声了。
太渊细细摩挲乾坤造化壶,它的壶肚两面各刻有两行银钩铁画的小字。
一面是“大梦不觉,几多春秋”这八个字。
另一面则刻着“事分两极,人分阴阳”。
太渊慢慢品完这两行小字,笑道:“九天,你看这句写得多好——事分两极,人分阴阳。”
邢列缺凑过去,点头道:“是啊,有些事开始本是好意,但结果却总弄得适得其反。”
太渊道:“就像承运的出生。我在宫中时,偶然听说过他的秘事。据说本朝太\祖刚刚登基,乐承运便出生了。太\祖皇帝一高兴,也许他觉得是这小儿子带来了许多好运,便给他取了‘承运’二字为名,此后更是宠爱于他。谁想,当时身为太子的先帝疑心生惧,怕他是真有来历的,便立誓要取他性命。可见有些事,看似好,却也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