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宫内,东侧宣鸿殿,主位上坐着一位灰袍老者,左右下手各有数人就坐。
若仔细看,可见这几人气息内敛,修为皆是不俗,但面对那座上之人,他们个个躬身垂首,表现出极为恭敬的态度。
“代长老,听说那玉仙山的邝凌韵不日便会下山来了。”
右手方一位长老面色凝重地说道,他说完后就听见身旁之人轻咳了一声,待他转过头去,那人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他先是疑惑,遂环顾在座众人面沉如水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代长老肯定早就得到消息,又哪里需要他来提醒。
众人沉默,他方才说的那句话石沉大海,让他局促难安,颇为尴尬。
代长老掌管紫阳宫已有百余载,宫中上下尽是他的心腹,原以为宫主迟早会将他扶正,岂料突然横空杀出一个邝凌韵。
当初犯了错事的小辈一步登天,要踩在他头上,他绝不可能甘心。
“人已经到了。”殿内诡异的沉寂中,首座之人缓缓睁开双眼,混沌的灰色瞳孔中闪过一抹意义不明的神光,“走吧,去迎一下,紫阳宫未来的,尊长老。”
邝凌韵领着滕玄清到时,已有数位长老和弟子候在宫门外边,纷纷躬身:
“恭迎尊长老入主紫阳宫。”
邝凌韵在门前停下脚步,眸光一扫,身边行礼之人修为尽收眼底。
来门前迎接的三位长老都才结丹修为,余下也皆是练气筑基的小弟子,至于资历较深的炼体弟子,竟无一人。
紫阳宫内应还有两名元婴长老及另外几位结丹长老,也都未现身。
邝凌韵未说免礼,众长老便始终埋着头,不敢起身。
气氛略显沉凝,滕玄清也皱了皱眉,渐渐觉出异样来。
“紫阳宫中可只得三位结丹长老?”
邝凌韵眯了眯眼,明知故问。
她在来之前就猜到紫阳宫中会有人不喜她来。
领头前来恭贺结丹长老平泫被邝凌韵一句话骇得汗流浃背,他们几人修为不高,资历也不深,尊长老入宫,代长老及其门人不喜,但他们两边都不敢得罪,所以匆匆迎了出来,但此时邝凌韵问起宫中长老是否齐至,他们实不知该如何答话。
就在他张口结舌,欲随便找个理由先应付过去的时候,身后遥遥传来一道浑厚的笑声:
“凌韵师妹,百年未见,你的修为又有精进啊,真是可喜可贺!”
平泫顿时松了一口气。
邝凌韵抬眸去看,便见一行人正朝宫门走来,其中说话之人身姿挺拔,神态爽朗,竟是识得的故人。
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走在此人身前默不作声的灰衣老者,应道:
“岳程师兄。”
随后,她看向老者,主动拱手:
“元杞代长老别来无恙。”
元杞长眉无风自动,两眼微微睁开,眼神看似浑浊,却暗藏精芒,他褶皱的双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似乎在笑:
“老夫身体抱恙,故而来晚了些,想必凌韵师侄不会怪罪。”
理由如何并不重要,他此时态度不卑不亢,看似给了邝凌韵足够的尊敬和脸面,实则是给邝凌韵下套。
邝凌韵怎会不知元杞是刻意拖延了一些时间,如此明显的挑衅,她却不得不忍。
不忍,则会落得个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的口实。
滕玄清偷偷抬头朝元杞看了一眼。
后者仿佛提前预料到她的目光似的,也瞥向她,她心里没由来一阵恶寒,忙低下头,眉头却拧紧了。
这老东西不是个善茬。
邝凌韵并未动怒,只平静地点头了点,抿唇一笑,状若关切地说道:
“如此,代长老可得仔细将养。”
言罢,她话锋一转:
“既然代长老身体抱恙,那宫中诸多琐事,之后便不必再劳烦代长老了。”
平泫刚刚放下的心这会儿又提了起来,代长老与尊长老正面交锋,若真的爆发冲突,遭殃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池鱼。
元杞呵呵笑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师侄不愧是宫主看重之人,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不过师侄初来紫阳宫,很多事务不甚熟悉,之后老夫会让人先把名册交给师侄,待师侄了解之后,再说旁的不迟。”
他从头到尾都只说“师侄”,没改口唤一声“尊长老”。
邝凌韵未在此事上与之争辩,只道:
“那往后本座便得多向代长老讨教了。”
元杞动了动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又与邝凌韵寒暄了两句,遂转身告退。
第七章切磋
邝凌韵和滕玄清在主殿住下,元杞往年虽觊觎尊长老的位置,但分寸拿捏到位,没有实质性的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所以主殿后的房子都是空出来的。
紫阳宫自然比山中的竹屋要大许多,邝凌韵刚回宫中,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滕玄清便主动请缨,把主殿后每间屋子都跑了一遍,给邝凌韵挑了一间最好的,铺好床褥,自己则住在旁边一间稍小一些的房间里。
然后她又选了一间僻静通风的屋子作为书房,将书画等物都搬过去整理妥当。
在布置书房的时候,她想起先前被邝凌韵拿走的那张画,心头滋味莫名,忽而听得屋外传来邝凌韵的声音:
“清儿,你肩上伤还未好,这两日便不用急着练功,宫主方才着人唤为师过去议事,你且在宫中随便走走,再晚一些为师有话要与你说。”
邝凌韵一打岔,滕玄清便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身扒开窗户,从书房里探出脑袋,乖巧应道:
“师尊放心,弟子知晓了。”
滕玄清很快将几间屋子收拾好了,闲来无事,想着邝凌韵说的话,便自行跑出主殿,准备四下看看,熟悉熟悉宫中环境。
她之前和邝凌韵一起住在山上,虽然没有禁令说她不准下山,但她回宫的机会也很少。
每次下来还要遭其余弟子冷眼,听些关于邝凌韵的闲言,渐渐的,她便越渐期望师尊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回到宫里,再不用受欺负。
这下心愿达成,邝凌韵还说她不用练功,滕玄清心里舒坦极了,欢欢喜喜地在宫中晃荡。
主殿后边还有一排排亭台楼阁,当中修建了很大一汪池子,滕玄清沿着小路朝前走,打算去湖边观一观景。
湖边聚了不少宫中弟子,初见滕玄清,众人议论纷纷,但都站得远远的,不让滕玄清听见,若滕玄清一走近,他们便散了开来。
滕玄清没走几步便觉得无趣,欲绕开这些弟子,寻个清净些地方。
“这不是咱们紫阳宫的大弟子吗?”有人嬉嬉笑笑地上前搭话,还朝滕玄清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鄙人华烨,给小师姐请安。”
滕玄清停下脚步,拧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几个着了青衣的弟子三两成群,跟在华烨身后,也纷纷朝她拱手。
滕玄清皱了皱眉,不喜此人轻佻的态度,闷闷地应了一声“嗯”就转身想走。
“素闻小师姐天资聪颖,乃尊长老得意门生,鄙人憧憬之至,望与小师姐切磋一番,不知小师姐可愿赐教?”
华烨拦在滕玄清面前,虽微笑着说这番话,但他身后几名青衣弟子已默契地散了开来,将滕玄清围在中间。
滕玄清脸色一沉,这些人是来找茬的。
她作为邝凌韵的亲传弟子,一来紫阳宫就成了大弟子,明明修为也才筑基,却平生压其他弟子一头,自然有很多人都不服气。
华烨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不喜归不喜,真正敢站出来挑衅的人也很少,毕竟滕玄清身后还站着一个邝凌韵。
只不过,这华烨是元杞门下弟子。
滕玄清心里念着邝凌韵的教诲,不欲生事,但那几个小弟子面上嘻嘻哈哈,衣服很好说话的样子,事实上却牢牢盯着滕玄清,不准她中途离开。
“大家快来看!大弟子要和华烨师兄切磋啦!”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吼了一句,聚在湖边的弟子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滕玄清本就是个暴躁的性子,这会儿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做局,她若逃走,却是落了师尊的颜面。
既然避无可避,她便不再避了。
湖边人越聚越多,有不少弟子是听见消息赶来凑热闹的。
自然也有人忌惮邝凌韵,不敢上前闹事,但终归好奇形势发展,也没有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