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忽而抬起手来,指尖一弹,殿上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先前在旁幸灾乐祸的小弟子们这会儿一个个狼狈地捂着脸,嘴角高高肿起,难堪地跪在地上。
有两个修为弱的,竟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却不敢放声哭闹。
宫主亲自出手惩戒口无遮拦的小弟子,一众长老甚至来不及反应,他们座下的弟子便已受了掌掴之罚。
但此事并未结束,雪樱淡漠的视线于殿中环顾,冷冷地说道:
“尔等因私心袒护门人,对座下弟子疏于管教,一并论罪,从今日起,回各宫闭门思过两个月,非本座传召,不得踏出宫门。”
甄拓阴着脸抿紧唇,太阳穴突突直跳,阴厉地扫了滕玄清师徒一眼,强压下心头怒气,回答:
“遵命。”
众长老顿时面如死灰。
邝凌韵拱手一拜:
“多谢宫主。”
雪樱摆了摆手,道:
“领着你的徒弟回去吧。”
邝凌韵目的已经达到,道了一声“晚辈告退”,便扶起还在发愣的滕玄清,潇洒地离开了紫霄殿。
二人回到山中小院,邝凌韵送滕玄清回房,随后关了屋门,让滕玄清先将上衣褪下,看看肩头伤势如何。
滕玄清呆呆站着,邝凌韵话音落下,不见她动作,不由有些担心,蹙起眉头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肩膀疼得厉害,不易宽衣?”
滕玄清这才如梦初醒,两眼一红,眼泪哗啦淌下来。她不顾肩头疼痛,猛地朝前一扑,一把抱住邝凌韵的腰身,窝进后者怀里,呜呜咽咽含糊不清地说道:
“呜呜……师尊……清儿还以为师尊当真生气,往后再不认清儿了……”
“怎会?傻孩子。”邝凌韵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时若为师不如此疾言厉色,你怎肯听劝?今日为师当众罚你,委屈你了。”
“没有,清儿不委屈。”滕玄清听罢,在邝凌韵怀里一个劲儿摇头,将鼻涕眼泪一股脑全蹭在邝凌韵的衣领上,“清儿触犯宫规,连累了师尊,只恨没有早些明白师尊苦心,令师尊为难了。”
若她早早配合认错,三长老怎会有机会对邝凌韵说出那般难听的话。
邝凌韵明明那样护她,她却后知后觉,不能领会师尊苦心,当真愚钝至极。
“好了,不哭了。”邝凌韵轻柔地搓了搓滕玄清的发顶,“快让为师看看你肩上伤势如何。”
滕玄清听话点头,于是在邝凌韵的帮助下褪去外衣,松了衣带,将衣领拉开,露出受伤的肩膀。
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这时候泛着淤青,关节处红肿起来,想是很疼的。
邝凌韵一见这伤,顿时心疼得拧起眉头,她虽只用了不到一成的掌力,但滕玄清年纪尚小,修为也还浅薄,实在难以承受。
“先坐下吧。”
她轻叹一口气,让滕玄清在椅子上坐好,伸手覆盖滕玄清肩上红肿的伤处,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肩上经络涌入身体,疼痛的感觉顿时便疏解了一些。
痛麻的肩膀这会儿渐渐恢复了知觉,疼痛之外的触感慢慢浮现,邝凌韵温暖而柔软的掌心顺着滕玄清肩头轻轻滑动,酥酥痒痒的,令滕玄清不觉间两颊泛红。
不过因为她刚刚哭过,此时也未停止抽噎,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对比之下脸上晕红并不明显,邝凌韵专心替滕玄清疏通经络,疗愈伤情,不曾发觉滕玄清这点异样。
一炷香后,滕玄清肩头伤势缓解了许多,邝凌韵又给她上了药,这才叫滕玄清重新穿好衣服。
“师尊。”
见邝凌韵忙前忙后,将她换下的衣服收起来准备拿出去清洗,滕玄清吸了吸鼻子,黏黏糊糊地唤了一声。
“嗯?”邝凌韵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滕玄清,“怎么了?”
“往后师尊会不会真的不认清儿?”
滕玄清瘪着嘴地问,一想到今天邝凌韵对她说的那番话,她便觉得心里既委屈难过,还有些后怕。
“当然不会。”邝凌韵走回来揉了揉滕玄清的脑袋,“清儿一直都是为师最疼爱的弟子。”
“那清儿闯祸了呢?”
滕玄清又问。
“不怕。”邝凌韵微笑着说,“有为师替你担着,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
滕玄清被安抚好了,咧着嘴露出笑脸来。
“但是,有一点你需得明白。”
邝凌韵忽而脸色一肃,吓得滕玄清一激灵,愣怔地仰头望着她,听她继续说道:
“往后你再因故与人动手,需第一时间告诉为师,切莫私自隐瞒,等到宫主那边派了人来通知为师,为师才知晓你在外边做的事情。”
邝凌韵语重心长,无奈地解释自己今日如此震怒的真正原因:
“为师在山中修行,难通消息,万一那几个老小儿不要脸不要皮,亲自出手擒你,虽不至于伤你性命,但到底少不了吃些苦头,你怎能这般大意?”
滕玄清这才明白邝凌韵的苦心,她喉头哽咽,一再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给师尊惹麻烦,邝凌韵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责:
“愚钝!为师与你说这些,不是叫你莫给为师惹麻烦,为师不惧任何人,而是,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性子这般烈,不懂屈直,在外是会吃亏的!”
滕玄清夸张地哎哟一声,讨饶叫疼,捂着脑门朝邝凌韵撒娇:
“弟子知错了!师尊勿恼!”
见她这般模样,邝凌韵如何能再气得起来,心头纵有天大火气,也被浇得一干二净,只得轻叹一声:
“这两日你便好好养伤,修行练功不在这一时,等伤好了,为师再教你一套新的功法防身。”
第五章画像
邝凌韵将滕玄清的衣服收走,滕玄清便躺下小憩了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滕玄清迷迷糊糊醒来时,听得屋外隐约传来谈话声。
滕玄清心头疑惑,这小院只得她与师尊二人居住,平日里少有人来拜访,今天见过一面的秦硕也只是奉命传话,这会儿院里是谁在与师尊说话?
她翻身下床,整理了一翻褶皱的衣裳,推开门走出去。
院内有鸡鸭来回走动,吵吵闹闹的,却别有一番闲情逸致。
篱笆边上有一方石桌,此时桌旁两人对坐,手边各有一杯热茶,面前铺有黑白棋子,观其势,黑白二子各占半壁江山,白子险胜。
棋局虽了,但二人谈话并未结束,她们的目光也未落在棋面上,彼此间气氛颇为融洽。
待看清邝凌韵对面那人脸孔,滕玄清惊得瞪大双眼,失声惊呼:
“宫主!”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邝凌韵苦恼地板起脸来,对滕玄清不分场合犯迷糊这一点非常无奈,佯怒斥责,“还不快过来拜见宫主。”
滕玄清如梦初醒,连“哦”了好几声,忙不迭地小跑至跟前来,朝雪樱和邝凌韵抱拳躬身行了晚辈礼:
“弟子滕玄清,见过宫主、师尊。”
她对这位宫主的印象不错,先前在紫霄殿的时候,宫主袒护她的师尊,亲自出手罚了那几个生事的弟子,还勒令他们的师长一起闭门思过,滕玄清便觉得此人看着亲近。
雪樱早先见过这小弟子的蛮横和勇猛,这会儿她一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样子倒是有趣得紧。
她朝滕玄清微笑着摆了摆手,一阵柔和的清风拂过滕玄清的衣袖,滕玄清便觉身子一轻,腰杆儿不由自主地直起来。
末了,雪樱转头饮了一口清茶,埋怨邝凌韵道:
“凌韵师侄未免太过拘礼,我们认识也有好多年了,往些时候,可不见师侄与我如此生分。”
当着邝凌韵和滕玄清的面,她没有自称本座,而是用了更亲近的“我”。
自降身份,平易近人。
邝凌韵微垂眼眸,平静地回答:
“如今师叔已是宫主,必要的礼数还是不可少的。”
雪樱无奈摇头,邝凌韵认死理,不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劝得邝凌韵放下隔阂。
于是她不在此事上继续纠缠,转而朝滕玄清招了招手,示意滕玄清坐到她身边来。邝凌韵本欲出言阻止,然则雪樱两眼一瞪,她便闭了嘴。
滕玄清看看宫主,又看看自己的师尊,见其没有说话,又不敢违背宫主之言,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雪樱身边去。
雪樱伸手揉了揉滕玄清的脑袋,这孩子性子虽倔,但到底是邝凌韵亲自教导出来的,天资聪颖,还很乖巧,雪樱看着也觉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