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她是打车回来的。
车不进厂区,就停在外面。
祁因付了钱往里走,路过夜间菜场时忽然觉得不对劲。
有人跟着她。
祁因心扑通扑通地跳,厂大门就在前方一百米处,但上个月裁员时将后勤全裁,岗亭里已经没有看门人了。
菜场两边都是荒地和高墙,小卖部小门紧闭,漫长的、唯一的道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以及身后的人。
祁因不敢回头,只能越走越快。
身后的脚步也越来越紧凑,那人在追她。
祁因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身后男人立即冲上来拉住她:“别走!”
第24章
祁因回头一脚踹在对方的膝盖上,那人吃疼暗暗叫了一声。
祁因虽然看着瘦弱,好歹是名运动健将,这一脚踹得非常用力,对方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也被她踢到弯腰。
祁因趁机再跑,对方也没再拉她。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这种程度的谎话岂能骗得了她,她边跑边拆穿谎言:“我爸已经死了!”
“我是他以前的朋友!”男人急切地说,“你叫祁因对不对?你看,这是我和你爸爸的合照!我是来给你妈妈治病的!”祁因停下脚步,确定和那个怪人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之后才回头,吃力地看向他手里的黑白照片。
“真的,你和你爸爸在日本认识,从小一块儿长大。
后来他先回了国和你妈妈结了婚,之后有了你。
你爸爸是97年去世的你妈妈现在还瘫痪在床。
你今年16岁对吗?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叫宋仁济。”
王昱童大老远见祁因和个陌生男子相对而立,立刻跑过来,特别戒备地看着对方:“叔叔你是谁?你好像不是我们厂的人。”
仇秀珍也不认识他,上前将两个小姑娘护在怀里。
“误会误会,我是祁先军的旧友。”
仇秀珍看他斯斯文文穿着也很得体,一双皮鞋刷得光光亮亮。
他身后停着辆车,仇秀珍看了一眼那车,和她在福州开火锅城的妹妹是同款。
“女士,你看看,这是我和先军的合照。”
男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双手递上照片之后立即退后。
仇秀珍看了眼,照片里的人的确是祁先军。
那时的祁先军看着也就十多岁,和大家印象里郁郁寡欢的酒鬼完全不同,他和身边的男人笑得非常开心。
“宋仁济?”仇秀珍看看他,再看看照片,他的确很像照片里的人。
可王建国不在家,夜深人静的仇秀珍也不敢随便接近陌生人。
正好王建国的徒弟骑了个车叮叮当当地刚约会回来,看到仇秀珍立即飞过来:“师母!怎么了!”
有人壮胆仇秀珍轻松许多,问这个宋仁济做什么来了。
宋仁济看着祁因笑:“我知道祁因她妈妈年纪轻轻瘫痪在床很需要钱,先军去世这些年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小姑娘在照顾,非常辛苦。
我没法帮忙,只能在我能帮助的范围内聊表心意。
祁因,你来。”
祁因倒是挺大方地上前去。
宋仁济拿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里面的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给你妈妈做手术,再给自己买点东西。
我这次来得有些匆忙就带了这么些,里面还有我的电话,钱不够了再联系我。”
王建国的徒弟“哇”了一声:“天上掉馅饼啦。”
仇秀珍拿胳膊肘顶他。
王昱童皱眉看着那纸袋,比上回厂工会和妇联捐款的那次还厚实。
她本能地觉得祁因不会收这莫名其妙出现来路不明人的钱,何况还是这么多钱。
祁因捏着钱,久久地沉默,最后略带痛苦而艰难地说:“谢谢。”
“千万别客气,我和你爸爸感情很好的,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机会联系。
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个月和以前日本的朋友们聚会才知道他已经去世的消息。”
宋仁济长长地叹了口气,“太可惜了,这么年轻就去世,他这辈子过得实在太苦了……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仇秀珍怎么看这男人都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
祁因邀请他到家里坐坐,他说不必了,时间太晚他还要赶去南平。
“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
宋仁济上车前一再嘱咐祁因,“给我打电话。”
宋仁济走了,小徒弟特别好奇过去问祁因:“我能看看里面有多少钱么?”祁因把纸袋给他,他拨开一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仇秀珍。
“别闹了,快还给人家。”
仇秀珍真受不了这孩子。
不过说起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普通老百姓一个月工资就几百块钱,突然见到大几万块,是个人都得缓半天。
“拿这么多钱回去太危险,我们送祁因回去吧。”
仇秀珍问祁因,“你自己有银行账号吗?保险点把钱存起来,别放这么多钱在家,你家之前不是进过贼?”“我没有银行账号,都是用我妈妈的。”
“也行,这样,明天阿姨请个假送你们去上学,咱们顺便把钱存上。”
“嗯好,谢谢阿姨。”
仇秀珍摸祁因后脑勺:“不用谢,你和我们家小童这么好我把你当女儿的。
小童好像一直在等你,大晚上的觉也不睡说你还没回家,担心你的安全非得出来看看。”
王昱童被她妈妈说得臊得很:“妈!”“怎么了?你们小姐妹感情好挺好的呀,你们这代是独生子女,好朋友之间多帮助帮助是好事,以后你有个什么事祁因也会帮你的。”
祁因微笑:“是,一定的。”
王昱童平时也没这么小气,妈妈说她们俩感情好她还巴不得呢。
可这回不一样,她和祁因哪还是什么正经的小姐妹啊,都已经……王昱童偷偷看一眼祁因,祁因正好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都有点微妙,匆忙避开,生怕会被仇秀珍发现些什么。
仇秀珍她们送祁因回家时问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妈去医院了,刚检查完。”
“又去医院了?不是刚做完手术吗?”王昱童心漏跳半拍。
祁因很镇定回答:“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上医院看看比较好。”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了?你也再细心些,你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经不起摔。”
“我知道了。”
到了卫生所楼下小徒弟骑车走了,王昱童说有点话要跟祁因说,跟着她一同上楼。
仇秀珍在楼下等着她,她们俩站在二楼走道里,王昱童小声问:“你妈妈真的没事么?”“嗯,就是摔了一下,不严重。
但是情绪好像不太好,一直在闹脾气,一整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林医生也没办法只好给她输液。
输液的时候又把护士给打了。”
“……都是我的错。”
“跟你没关系,她一直都这样神经兮兮的。”
很明显祁因的话是在宽慰王昱童,这事的确是她们刺激到了杨素才导致杨素摔伤住院,王昱童难辞其咎。
“所以,当时你妈妈是真的看到了么?全部都看到了吗?”王昱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却在下一秒被祁因斩钉截铁的一个“嗯”字打破了。
“那、那怎么办?”“别慌啊,她瘫痪了能怎么样?当时能说几个字,后来去医院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没事你别放在心上,她也不可能去找你妈妈说什么。”
仇秀珍在楼下提醒王昱童快点回家。
“我不是怕她找我妈。”
王昱童逞强,“我是怕她对你不好,万一她也打你怎么办?”“我不怕她的,倒是你……”提及那个巴掌,祁因心疼得不行,“还疼吗?”“早就不疼了。
明天你还要去医院?“”林医生说第二次手术本来就要开始准备了,这次住院正好,一并检查之后观察,能做就做了。
我正愁钱的事,你看,钱就来了。
我也挺幸运。”
“可是那人是谁啊?谁会给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家里这么多钱。”
王昱童不太喜欢那个姓宋的男人,说不上为什么。
祁因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也会这么做,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杨素第二次手术安排在五月份进行,度过四月之后日光城马上热了起来,气温爬上35度之后就一直没降下来过。
王建国两头跑了好几次,仇秀珍跟着他一块儿愁眉苦脸,王昱童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厂房说什么租房,她没敢细问,生怕问了便会立即得到答案,迅速被带离日光城。
她一直想找机会跟祁因说她家里可能有的变动,却一直开不了口,总觉得一旦开口祁因就会疏远她,就会觉得她是个背叛者。
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动让王昱童对祁因的亲密都小心翼翼,充满了罪恶感。
夏季的校园里全都是不知热为何物的小豹子,太阳在头顶上炙烤,他们在操场上疯跑。
王昱童特别不喜欢晒太阳,一晒就黑,一黑就丑,进入五月份之后她发现自己变黑又变胖,课间操还非得下去晒太阳,简直成了她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