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化解尴尬,白熙匆匆忙忙迎上前,甚至来不及换上一个遮掩假笑。
长仪公主一身胡服站在花厅的拱门内,身后跟了几名身着短打的随从,看装束完全不像刚从宫里回来。
“驸马,你是不是忘记向我行礼了?”
嗯……
行礼,成亲之后长仪公主表现得并不在意礼数,看样子,是生气了呢?公主高贵无匹,可是她白熙也是堂堂的长宁王世子,虽然是驸马,却也不是低人一等的主。
不必过多思考,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
“臣白熙,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双膝跪地俯身叩拜,她白熙那是当仁不让。
“本宫早有耳闻,驸马年少风流,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长仪公主并不叫她起来,花厅里的人也都陪白熙跪着。
“公主殿下明鉴,世子殿下只是欣赏草民的戏曲,并无其他。”尚楚云纱裙逶地盈盈俯身,声音清脆玲珑不卑不亢。
“放肆,公主殿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白熙扭头正色道,“虽然你说的都是本驸马的心里话,但是这里也轮不到你插嘴。”
长仪公主挥手解了众人的跪拜之难,悠悠闲闲穿过花厅。白熙十分狗腿地跟上前去扶她,不想却被拂落。
下人端了茶盏上前,白熙接过托盘亲自为长仪公主奉上。
“上好的狮峰龙井,殿下请用。”
一双小手奉上茶盏,揭开茶盖,袅袅青烟升腾,手指白嫩可爱,可惜手的主人笑得十分狗腿猥琐。
“起来吧,今日在府中开戏,不知唱的是什么?”
“回殿下,是《金殿拒婚》。”
本已端起的茶盏重重地放下,长仪公主缓缓起身,持杯的手轻轻颤抖着。拿眼去看,长仪公主的样子像是压抑着怒气,白熙悄悄向后挪。
“很好,本宫竟不知道驸马有如此闲情逸致。”长仪公主幽幽道,“戏也唱完了,驸马,请你的红粉知己们回去吧。”
长仪公主今天的脾气,好像有些好得莫名其妙呢。
“尚姐姐,其实我还是非常喜欢听你唱戏的。”
这是她在尚楚云一干人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尚楚云白了她一眼,默默地随着乐班离开。真是一个耳根子软却色胆包天的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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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这一闹,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长仪公主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门,白熙跟在她身后。府里的奴婢都吓得不敢说话,上一次驸马惹怒公主在书房罚跪到昏迷不醒的事情,经过知情奴婢们添油加醋的传说,传得沸沸扬扬。
“公主,我对你绝无二心!”
长仪公主伸平双手,白熙乖巧地立刻上前为她解开腰带。解开腰带之后,她随即绕到公主身前,她身高不够,于是小心踮起脚尖,双手攀上长仪公主的肩头。
“嗯?”
葱白细嫩的指尖沿着林祯的衣领缓缓滑到她胡服领口的第一枚布纽,少女的手法有些生涩,第一枚布纽也不听话地无法解开。白熙凑地更近一些,仔细地解开了布纽。林祯温软的鼻息洒在她鼻唇之际,两人的呼吸渐渐混在一起。
房中的婢女们很有眼力地退下。
白熙低头弯腰,解开她胡服外袍的纽扣,再次踮脚,为林祯脱下外袍。
根据《一代女皇周宣宗》第十九回的剧情,还是公主的周宣宗李令云陛下被亲姐姐太平公主误会与忻王靳长安有染,李令云亲自上门对亲姐投怀送抱,宽衣解带嗯顺从服侍亲姐,终于换来冰释前嫌。
林祯捉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你今日派人找过几个新科的翰林。”
旖旎的空气忽然凝结。
“殿下怎么……”
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长仪公主本来就该什么都知道,是她问得太傻。
“你在做局。”
长仪公主一手卡着她的腰身,一手攥着她的手腕,白熙有些不适应地挣扎,怀中的《一代女皇周宣宗》就这么漏了出来。
林祯放开她,失笑:“你少看点儿这样的书。”
白熙瞬间被她臊了一张大红脸,心突突地直跳,看话本被长仪公主当场抓包的感觉,真得好羞耻。
“我……”
玉指点上她的唇,封住那些狡辩掩饰的话。
“别说话,既然你做局,那就把戏演得更真一些。”
“什么?”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林祯,还在回味上一秒柔软的触感。
“啪。”一声脆响。
长仪公主毫不留琴地赏了她一个巴掌。
“沾花惹草,色胆包天的东西,给本宫滚出去!”
不是吧,白熙瞬间被她打懵了,只是做局,用不着这么大力气吧!这一巴掌打得她脸上火辣辣地疼,虽然没有头晕眼花但却足够有力了。
“虽然知道你在做局,但是,本宫还是有些生气。”长仪公主在她耳边低语,并且顺手,从她怀里抽走了那本《一代女皇周宣宗》。
当晚,流言传得和驸马的脸一样又红又热。
据传,当日驸马请了城南戏班的当家正旦来府里唱戏,两人入戏太深,正在你侬我侬之际,长仪公主忽然闯进。驸马虽然极尽讨好之能事,奈何长仪公主醋意滔天,不但掌掴驸马,还将驸马赶出房间。
据悉,驸马白熙当晚放下狠话,声称自己与名旦尚楚云并无私情,并讲明长仪公主欺压驸马滥吃飞醋令人忍无可忍。
这一八卦的传播速度快得堪比死牢罪员自杀一案的传播速度。甚至有还是这信誓旦旦地声称,白熙是名旦尚楚云的支援者集会“云莺会”的第一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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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姓白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本少爷非给他个教训。”
近两日,朱思温在身边几个损友的挑唆之下,越发张狂,不但频繁出入城南戏班还一掷千金捧潇湘玉,更在后台欺辱其他伶人,出言侮辱台柱尚楚云。当然这些在都被人默默看在眼里。
第三日,藏剑出鞘。
翰林陈潇、刘聪、王志远联名弹劾工部尚书之子朱思温依仗父势,罔顾法纪。
第二十六章:梦蝶
早朝,文明殿。
翰林官员弹劾工部朱侍郎的奏疏一早就经过通政司递到了皇帝的案头。早在归宁之后,白熙就悄悄派人收集了朱思温的把柄,事无巨细,连他几时入青楼出青楼都差得清清楚楚。朱二少爷玩儿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只有称霸城南戏班这一点把柄。翰林官员得了她的指点,一手文章写得那叫一个洋洋洒洒,真是观者伤心,闻者落泪。
“朱泉。”皇帝念着手里的奏疏,“老大在刺史任上贪污河道公款使大堤决口,老二侮辱良家女子致对方自杀、以巨款收买戏班,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工部侍郎朱泉战战兢兢出班:“罪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赐罪。”
河道失修,他以工部侍郎职权压下,竟然被人扒了出来。
而这侮辱良家女子之事更是发生在他的内院,朱思温看上了自己大哥院中的婢女,索要不成就强行逼.奸,这女子倒是刚烈,跳井自杀。这女子是卖身的婢女也就罢了,偏是个签协约的良家子,本朝律法,若非卖身为奴者,主家一概不得擅自打杀。
此事一出,他当即处理了尸体,又以重金封了女子家人的口,这本是他深宅大院里的秘辛,却在今日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
他想着,区区翰林弹劾,左不过就是些无凭无据的小事,三言两语定能搪塞过去,再加上自己背靠七皇子这棵大树,定然无忧。不想对方的矛头是对准了自己的儿子,而且刀刀见血杀人诛心。
“党争”两字划过朱泉的心头。
“陛下,春闱在即,罪臣自知罪无可赦,请陛下罢臣官位,除去臣春闱副主考职位。”朱泉跪地,将手中朝笏横置于地,叩首。
皇帝的神情闪了闪,此话的弦外之音他当然听得出。三皇子刚刚倒台,原定春闱主考礼部尚书受牵连致仕,中书省议决,以六部尚书中资格较老的吏部尚书和工部侍郎朱泉为正副主考。吏部尚书是太子在东宫时的老师,为人方正清廉且颇有文名,做主考是再合适不过的,至于朱泉,则是作为七皇子的人制衡太子的势力。如此方能不使通过春闱进入朝廷的寒门官员落入太子的掌控。
“请陛下念在朱侍郎忠心皇事,办事还算得力的份上,从轻追究他教子无方过失。”一位御史出班。
言下之意就是只追究他儿子过失了?
轻纵朱泉,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春闱是寒门子弟的入仕通道,朝廷以此维护寒门利益,并制衡官宦世家。断断没有任用仗势欺人以权罔法之人的道理。
一名须发灰白的老臣出班:“臣同中书省平章事梁冀启陛下。春闱正副主考经由中书省已决,但是尚未行文六部。是否更换副主考于朝野舆论无关。”
梁冀公然说出主考名单尚未公布之事,那就是在告诉皇帝,此时换掉朱泉是无伤大雅之事,釜底抽薪。听闻梁冀此言,不少官员情急之下连连请求皇帝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