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来岁的小孩?平阳公主不禁对霍去病刮目相看,重新坐回去:“那你说说,莫非你区区一个家奴,还能帮本公主飞黄腾达?”
霍去病则是干脆抬起头直视平阳公主:“公主可还记得当初送卫夫人进宫的时候,对她说过什么话?”
“‘苟富贵,莫相忘。’”平阳公主当初送卫子夫进宫,就是希望她能飞上枝头,顺带帮自己一把,谁想得到她只会生女儿,而且正在渐渐失宠。
“是啊,要‘莫相忘’,可先得‘苟富贵’才行。做个被皇后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夫人,可不算是‘富贵’。”
想不到区区一个奴隶之子,有个做了夫人的姨妈还不满足。平阳公主觉得这个孩子确实有点意思:“那你说怎么叫‘富贵’?”
“做皇后。”
“做皇后?”平阳公主大笑起来,“陈皇后是馆陶公主的女儿、皇上的表姐。卫子夫区区一个歌女能爬到夫人的位置上,已经出乎哀家的意料了,哀家还真不敢指望皇上会废了陈阿娇,让一个歌女做皇后。”
“所以要让卫夫人变成卫皇后,可还得公主帮忙。”
“怎么帮?”
霍去病看了看手里的墨:“公主知道去病要这个墨是为什么吗?”
“想拿出去卖钱?”
“卖钱?我这样的人拿了这么个东西出去卖钱,人家也只会以为是我偷的。如果是为了卖钱,那还不如直接问小侯爷要钱,不至于落下偷东西的口实。”
就他这样出去,人家只会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偷穿了下人的衣服溜出去玩。平阳公主忍不住腹诽。“那是为什么?”
“这里面有麝香。”霍去病闻了闻墨,似乎挺喜欢上面的味道,“听说孕妇不能碰麝香,会流产。宫中又最忌讳巫蛊之术……”
平阳公主已经明白了,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卫子夫可是你的姨妈。”他居然狠得下心把卫子夫的孩子打掉。
“她要不是我的姨妈,我还真懒得费脑筋管她死活。”霍去病抬头看向平阳公主,“能保护姨妈的太皇太后已经没了,不找个借口让皇上废了陈皇后,姨妈早晚会被陈皇后和馆陶公主害死,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死一个胎儿,而很可能是一尸两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就是一场豪赌,赢了,不仅对我是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也对公主有利,输了,不过是和听天由命一样的下场。公主意下如何?”
平阳公主有些动心了:“可是只有刚怀孕的妇人闻了麝香才会流产,卫夫人的身孕可有五六个月了。”
“所以才需要公主帮忙啊。去病和娘亲都是下人,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下人可消受不起。”霍去病把墨放到平阳公主旁边,“公主,苟富贵,莫相忘。”
“你就那么确定卫夫人肚子里的又是个女儿?”平阳公主看了看墨,还下不了决心,“要是万一是个儿子,就可惜了。”
“是儿子才好。”霍去病的嘴角泛起冷笑,“陈皇后是皇亲国戚,要让她空出皇后的位置,药下轻了可不行。”
“你会是第二个卫青的。”平阳公主把墨攥进小手里。
霍去病却摇头:“卫青只有一个,霍去病也只有一个。”
平阳公主顿了顿:“确实,把你比作卫青,还真是委屈你了。”
从平阳公主面前退下,霍去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顿时有种脱力的感觉。他面对平阳公主的时候表面上潇洒利落,其实心里十分难受。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断子绝孙,也绝不愿意动刘彻身边的人。可是作为奴隶出身的孩子,要往上爬,要陪在君王身边,就不得不使出一些非常手段。卫子夫是他唯一飞黄腾达、争取陪在刘彻身边的机会。会遭报应吧?为了自己,可以不惜牺牲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可是如果不牺牲那个孩子、不能陪在刘彻身边,恐怕不仅仅是卫子夫会和孩子一起被陈阿娇害死,霍去病自己也会因为活得了无生趣而自行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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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平阳公主稍作安排,便进宫去看望卫子夫和小公主们,还给她带了些点心。结果卫子夫无缘无故就流产了,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一心盼望的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刘彻勃然大怒,下令彻底搜查卫子夫的住处,结果搜出一个扎满针的布偶,上面写着卫子夫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里面放有能导致妇人流产的麝香。卫子夫是平阳公主推荐入宫的,平阳公主绝没有理由害她,有嫌疑的只有至今不曾生育又是善妒成性的皇后陈阿娇。刘彻下令彻查皇后的椒房殿,不料竟查出陈阿娇最近一直和一个叫楚服的巫女在一起。巫蛊之术向来是宫闱大忌,刘彻在盛怒之下,将楚服枭首于市,株连被杀者三百余人。陈阿娇也因此被废,幽禁于长门宫,直到逝世,享年只有三十八岁。
为了安慰失去孩子的卫子夫,等她养好了身体,刘彻更是对她夜夜温存。元朔元年,卫子夫生下皇长子刘据,母凭子贵被立为皇后,时年霍去病十二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莫相忘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霍去病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善妒的陈阿娇对卫子夫是个威胁,却也是保证不会有其他女人给刘彻生下后代的屏障。陈阿娇被废、卫子夫被立为皇后,可是接着就来了王夫人、尹夫人、邢夫人、李姬……为了不重蹈陈阿娇“善妒”的覆辙,卫子夫只能故作大方,强颜欢笑地迎接接踪而来的佳丽和她们此起彼伏的肚子。前世的商王受德就是因为只有皇后姜氏生的孩子,才会导致姜氏一族做大到敢弑君篡位,最后因无嗣而亡国。这辈子刘彻知道广种薄收,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虽然欣慰于花花也从前世的经验中得到了教训,霍去病飞黄腾达的机会又变得遥遥无期。
与日渐失宠的姐姐相比,卫青倒是从入宫以后,便平步青云。元朔元年,卫青奉命率骑兵三万人从雁门出击,击败匈奴,第二年又率领所部从云中出击,又经云中郡至朔方郡之高阙向西扫荡追击,直至陇西郡。这次漠南之役,卫青所率汉军纵横数千里,击败匈奴,赶跑白羊、楼烦两王,夺取了匈奴入侵中原的前哨鄂尔多斯草原,战后被封为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
接着在元朔五年,刘彻又命卫青率兵奇袭高阙,俘虏了右贤王的小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五千余人,牲畜有几百万头。汉军大获全胜,高奏凯歌,收兵回朝。刘彻接到战报,喜出望外,派特使捧着印信,到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加封食邑六千户,所有将领归他指挥。就连卫青的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被封为列侯,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幼子卫登为发干侯,均食邑一千三百户。先前是卫青攀着姐姐的裙裾当上官,如今成了卫子夫要仗着弟弟的军功来保住皇后的宝座。
为了保证她送上皇后宝座的卫子夫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平阳公主有事没事就去皇后的椒房殿“走亲戚”,这次还没走进椒房殿,就听见刘据的哭声。
刘据是皇长子,又是皇后生的嫡子,虽然还没有储君的名分,可以想见太子肯定是他。平阳公主心里纳闷是谁敢把刘据惹得哭成这样,正想进去好好教教卫子夫有点国母的威严,别对其他的嫔妃姬妾太客气,还没进门,就差点撞上气冲冲地往外走的刘彻。
平阳公主连忙问安,抬起头,发现刘彻的脸上黑压压一片:“这是谁惹皇上生气了?”
“还不是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刘彻发出一声冷哼,“皇姐,你推荐来的好皇后,还真是只会生女儿,生出来的儿子也和女儿一个样。”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平阳公主听得莫名其妙,进屋以后,就看见皇长子刘据躲在卫子夫怀里哭,卫子夫也是不住叹息。“这是怎么了?”刘据和卫子夫一样,性格温柔恭顺,难免显得有些懦弱、缺少主见。可是至于不受他父皇待见到如此地步?
“皇上望子成龙心切,据儿背不出书,皇上难免性急了些。”卫子夫拍了拍怀中的刘据,“据儿,父皇也是为你好。”
“背什么书啊?”平阳公主看到一本《公羊春秋》扔在案几上,“皇上要他背这个?”刘据才四岁,怎么可能背得出《公羊春秋》?
卫子夫只是垂着眼不答话。
“要是四岁的孩子就能背得出《公羊春秋》,等到了长大后还……”平阳公主突然想起平阳侯府那个十六岁还在放牛的小祖宗,清了清嗓子,“皇后,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那我该怎么办?请公主明示。”卫子夫不过是个见识浅薄的歌女,要她做皇后和人斗心眼,实在是太勉强了些。
平阳公主看了看哭哭啼啼的刘据:“我看皇上未必是不喜欢大皇子,而可能是不喜欢你了。”
卫子夫垂下眼。她知道,她入宫的时候年纪就不小了。以色事人者,色衰爱弛,本是无力挽回的事。“皇上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只要我乖乖听话,想来皇上不会废了我。”
“错!大——错——特——错——”平阳公主打发走刘据,在卫子夫身边坐下,“皇后,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后宫佳丽三千,谁要想独占皇上,就是把他往别人怀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