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怕死,没吃过的东西就不敢吃。”卫少儿往霍去病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皇后殿下,这孩子从出娘胎到现在,就没有吃过药,要不你先尝一口?”
“大胆奴才,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怎么?恭顺的模样这么快就挂不住了?“是,奴婢多嘴了。”卫少儿带着几分好笑让到一边,“可是这孩子吃药非要有人陪,可怎么办?”
刘彻抖了抖膝盖上的霍去病:“去病,没人陪,你就不肯喝?”
霍去病十分肯定地点头。
“算了,朕陪你。”刘彻端起药碗,“朕喝了,你就肯喝了吧。”
怎么能让他喝?看到刘彻端起药碗凑往嘴边,陈阿娇的呼吸都停了,只见坐在他怀中的霍去病突然站起来,一把拍掉他手里的碗。药全都洒到了地上,竟然冒出青烟。
里面下了毒!陈阿娇居然猖狂到要当着刘彻的面毒死霍去病。刘彻刚要发作,皇太后却抢先一步开口:“去病,怎么能不听话呢?把皇后辛辛苦苦为你熬的药都打翻了。来人,再去熬一碗来。”一边说,一边连连向刘彻和陈阿娇使眼色,示意他们别让太皇太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彻还想发作,就连霍去病都抓上他的手指,朝他摇了摇头。要是闹得皇后下不了台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小孩就是这样。”太皇太后摇头,“去病,不能再不听话了。”
“对,再去熬一碗来,朕——陪——你——喝——”刘彻一边说,一边瞪着陈阿娇,等到药重新熬好了送来,先自己喝了一口,再递给霍去病,“以后朕吃什么,他就吃什么。”陈阿娇要是再敢给霍去病下毒,有本事连他这个皇帝一起毒死。
以后可以在花花的五柞宫畅行无阻,还能和他同吃同住,开心……这次霍去病乖乖地把药全都喝了。只是他忘了,刘彻也忘了,很多大人能吃的东西,两岁的孩子未必咬得动,于是接下来每次一起吃饭,刘彻都能看到霍去病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他。
见霍去病喝了没下毒的药,陈阿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便向太皇太后跪安告退。
太皇太后示意皇太后也告退,等她们都走了才开口:“药里下毒了?”
她怎么知道?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哀家眼睛瞎了,脑子可还没糊涂。”
“这陈阿娇确实过分。”
“过分的是皇上。”太皇太后吃力地拄着龙头拐杖站起身,“皇上的皇子还在卫美人的肚子里吧?对小孩太宠了可不好。”太皇太后确实喜欢霍去病,但不过是把他当做一个活玩具,她断然不会为了一个玩具开罪皇太后和皇后。刘彻最好也记得,霍去病不是他的儿子。
为什么?刘彻已经被太皇太后架空了军政大权,难道连留个讨他喜欢的人在身边都不行吗?勉强礼貌地向太皇太后问安,刘彻便抱着霍去病逃一样地离开长乐宫,一直跑到他自己的五柞宫,才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屁股坐倒在石阶上。
“为什么?”刘彻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着霍去病,“为什么她们都那么可怕?朕已经把什么都交出去了,她们还要怎样?”
霍去病很想把刘彻抱在怀中安慰安慰,可是自己被他抱得动弹不得。
“去病,朕是不是很没用?连你都保护不了。”
霍去病连忙摇头。
过了很久,刘彻才稍微平静一些:“别等子夫的孩子生下来了,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留在这宫里,只怕你都活不到长大成人的那天了。可是朕真舍不得你。”
霍去病抓过刘彻的手掌,挠了挠他的手心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在他的手上写字:等我十年。
“十年以后你一定会来找朕吗?”刘彻向霍去病伸出小指,“我们说好了。”
霍去病把小虾仁一样的小指勾上刘彻的小指,和他拉钩。十年以后,他一定会陪在刘彻身边,不离不弃。
第二天,卫少儿就带着霍去病离开皇宫,回了平阳侯府。霍去病还觉得不够安全,暗中给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平阳侯曹寿下了一把药,让他不得不辞去官职,举家离开长安,回封地河东平阳府养病。
平阳侯一家离开不久以后,卫子夫生了个女儿。这毕竟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儿子,刘彻依然很高兴,让她以母姓为号,封为卫长公主,食邑当利。当利产盐,收益极其丰厚,卫长公主因此成为两汉最富裕的公主,足见刘彻对她的喜爱。
霍去病的命运却没有因为公主表妹的出生而改变,回去后依然在平阳侯府做家奴,随着年龄的增大,也要开始渐渐地承担放牛之类的工作。
元光二年,霍去病七岁,匈奴大举进犯代郡、雁门一线,烧杀抢掠。朝中有人提出让只有四岁的卫长公主和亲,被刘彻毅然驳回,彻底和“和亲政策”决裂。打算靠诈降伏击匈奴的“马邑之谋”虽然以失败告终,却让汉匈联系从此断绝,就此拉开了汉王朝大规模反击匈奴的序幕。
元光六年,霍去病十一岁,匈奴又一次兴兵南下,前锋直指上谷。刘彻任命卫青为车骑将军,迎击匈奴。卫青就此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首次出征,即直捣匈奴祭扫天地祖先的龙城,斩首七百人,取得胜利。刘彻由此愈加器重卫青,封他为长平侯。同年太皇太后窦漪房去世,卫子夫在生了卫长公主、诸邑公主、阳石公主之后第四次怀孕,霍去病帮姨妈夺得皇后宝座的战争序幕也即将隆重拉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池中物
白云缓缓地地从晴空飘过,如茵绿草中,点点不知名的野花随着春风摇曳生姿。老牛惬意地趴在树下打盹,牛背上,一个牧童悠闲地翘着脚,捧着一本竹简读得津津有味。
说是牧“童”,可能有些不太确切,牛背上的孩子至少有十多岁了。满头长发只是用破布条随随便便地扎起来,却是乌黑柔亮如同蚕丝,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衬得捧竹简的双手莹白如玉,圆润小巧的脚趾夹着草鞋垂在老牛边上,一双裸足精巧得像是玉雕的工艺品。尤其难得的是这么一个出身卑贱的牧童却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贵气,只是在牛背上看书,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仙人下凡,能把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粗衣布衫都穿出飘飘欲仙的感觉。
“霍去病!”
牛背上的牧童理都不理。
“霍去病!”
牛背上的牧童看书看得太认真了,还是不理。
“霍去病,你不理我了是不是?”叫他的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张弓搭箭,便向霍去病射来。
霍去病还是连眼睛都不抬,只是好整以暇地举起手中的竹简,恰以分毫之差挡住了箭。
看了看插在竹简上还兀自颤动不已的箭羽,霍去病总算抬起头来:“小侯爷,箭技见长啊。只是下次若是真的射死了小人,可就没人帮小侯爷写功课了。”
“我怎么可能真的想弄死你呢?”一个看起来与霍去病年龄相仿,却是一身锦衣华服的孩子也跳上牛背,“你上次写的那篇论王恢之死与马邑之谋的文章被先生夸了。给,这是我娘给我的。你帮我做功课,我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看见塞到自己手里的零食,霍去病只觉得哭笑不得。正常的十来岁小孩就该是这样的吧?来人是平阳公主之子曹襄,与霍去病同岁,两年前其父曹寿死了,他小小年纪便子承父爵,成了平阳侯。平阳公主一心想回到长安,好多和皇帝亲近亲近,为儿子谋个好前途。丈夫死了以后,平阳公主就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弄得曹襄压力山大,生怕让母亲失望。自从霍去病一次帮他捉刀代笔写功课,让他受了先生表扬,曹襄生怕母亲在希望之后又是失望,再也不敢自己写文章了,什么都让霍去病替他写。霍去病就趁机读曹襄的书,从他口中打听各种平民听不到的政治新闻。
“马邑之谋的缺点,你是怎么想到的?”
“很简单。”霍去病拿过一根树枝,找了块泥地,大概画了画马邑的地形图,“匈奴能犯我大汉边境那么多年,还知道和心怀不轨的诸侯王狼狈为奸,让大汉立国以来,几乎只能靠和亲来换取暂时的和平,肯定不是白痴,其中应该也不乏智谋深远的谋士。马邑之谋会失败,就是因为把匈奴当白痴了,犯了轻敌的大忌。汉军犯的第一个错误就是派了个和匈奴非亲非故的马邑富户聂壹去找匈奴诈降,自愿做内应。那种边关百姓都是久受匈奴侵扰,恨匈奴入骨,怎么可能真的愿意通敌?要找内应,也该找个主和的朝臣,或者找个忠心的诸侯王,先要在朝廷上演足苦肉计,然后再送去做内应,这样才会像。不过匈奴也可能是贪心,也可能是因为正值冬春交替,牧草不够,不铤而走险就活不下去,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聪明,居然就真的跟着聂壹去马邑了。可惜的是原本第一个错误完全可以弥补,但紧接着汉军却犯了第二个错误,把牛羊全都赶到马邑草原上,却无人放牧,做戏没有做全套,生怕匈奴发现不了这是诱敌之计吗?打仗有所牺牲总是难免的,如果不想让百姓牺牲,就该找几个军士扮成牧人,或许匈奴军就不会生疑,想另外找个人问。其实匈奴找个人询问情况,问题也不大,但紧接着就是最不该犯的第三个错误。既然要撤,那就干脆撤得干净一些,居然让匈奴抓到了一个尉史,还是个软骨头,竟然不经严刑拷打,就将计划和盘托出。”说到这儿,霍去病把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扔,“如此连犯三个致命错误,马邑之谋要是能成功,才是咄咄怪事。要不是王恢后来在狱中羞愤自尽,我真要怀疑他是和大汉朝、匈奴都有什么深仇大恨,提出马邑之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大汉朝和匈奴鹬蚌相争,好让第三方势力得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