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知道。”所以卫子夫对新来的妃嫔姬妾都很客气,刘彻爱临幸谁就临幸谁,她从不敢争风吃醋。
“光知道还没用。没有人可以美一辈子,要想皇后的宝座坐得稳,你就得趁枕边风还吹得动的时候,想方设法地把皇上往自己人怀里推。”
“我对皇上的其他姬妾都挺好的,想来她们也不会为难我吧?”
朽木不可雕也!平阳公主却摇头:“她们?你不害她们,她们就不能来害你?多少人盯着你这皇后的宝座,弄得不好,今天的陈阿娇就是明天的你。”
想到被幽禁在长门宫的陈皇后,卫子夫就忍不住哆嗦:“那我该把皇上往谁怀里推?”
“俗话说得好,姑表亲,舅表亲,打折骨头连着筋。要信得过,还是自家人最好。你的兄弟姐妹都是奴婢出身,你让他们出人头地,他们觉得是沾了你的光,对你感恩戴德,你也有了可以信赖的亲信。”
“可是……”卫子夫想了想,“可是我的两个姐姐年纪都大了,我也没有妹妹啊。”
“为什么非要姐姐妹妹?”平阳公主使出撒手锏,“如果我没记错,皇上好像从一开始看上的就不是你,而是你弟弟吧?”
“卫青?”卫子夫知道刘彻有龙阳之癖,也知道卫青被他临幸过,可是……“卫青都已经做到大将军了,他还肯让皇上……”
“卫青不肯还有别人啊。你们家就没有其他模样标致的男孩子了?”
卫子夫摇了摇头。她只有四个兄弟,长兄卫长君在卫子夫进宫以前就死了,弟弟卫步和卫广甚至都没有活到长大成人,唯一还活着的兄弟只有卫青。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离开平阳侯府的时候,看见卫青在我们家放牛,吓了一跳。”
“什么?”卫子夫也吃了一惊,“卫青不出征的时候一直在长安,最近没回过平阳探亲啊。”
“我也纳闷。卫青怎么不在长安做官,跑回平阳来了,看上去年纪还那么小,像是回到了以前他还在做骑奴时一样。”平阳公主瞥了瞥卫子夫,“你猜这个小卫青是谁。”
卫子夫摇头,示意猜不出来。
“是你二姐卫少儿的儿子霍去病,你外甥!”
这下卫子夫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让霍去病入宫给刘彻做嬖幸?
“这我得说你们姐弟了。”平阳公主故意摆出愤愤不平的样子,“苟富贵,莫相忘。如今你们姐弟俩一个贵为皇后,一个贵为大将军,就把亲姐姐、亲外甥忘得一干二净,还让他们给人家做奴婢,说出去,岂不笑死人?”
“可是……”卫子夫还有些犹豫。
“做嬖幸怎么了?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弄个一官半职,总好过做奴才看人脸色过日子。”
“可是就算我想给去病弄个官职,皇上很避讳外戚……”卫青在军中的权力越来越大,已经让刘彻开始有些忌讳卫子夫的娘家人了。
“皇上本来就只是喜欢卫青的长相,说不定见了这个小卫青,反而更喜欢。”其实他们需要做的只是让刘彻见到霍去病,至于见到以后……平阳公主实在是太清楚那个小祖宗的能耐了。
“那……该怎么做?”
和她说话真累。平阳公主深吸一口气,才有耐心说下去:“皇上最近不是要从精通武艺的太学生中选拔侍卫吗?内定一个名额,你外甥不就能进宫了?”
“可是去病不是太学生……”分明是平阳公主家的骑奴。
“说你傻,你还真傻。”平阳公主都快没耐心了,“你弟弟是大将军,他说是,军中谁敢说不是?你再去皇上枕边吹吹风,想办法让你的二姐嫁个好人家,让你外甥也成了官家子弟,弄一个小小的霍去病进宫,还不容易?”
总算是说通了卫子夫,离开椒房殿的时候,平阳公主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把那个小祖宗送走了。平阳公主不指望靠他“苟富贵,莫相忘”,只求他别再整天骑着牛对着平阳公主唱“百里奚,五羊皮,父梁肉,子啼饥。夫文绣,妻浣衣。嗟乎!富贵忘我为?”好像卫子夫当了四年的皇后,霍去病还只是个奴隶,是平阳公主的错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长安行
卫青还是第一次以权谋私,战战兢兢地去见刘彻。刘彻拿着选兵纲要读的时候,卫青像在等死刑判决,生怕刘彻注意到候选太学生名单上面霍去病的名字。他紧张的表情让一旁的东方朔觉得很有趣,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卫青更加紧张。
刘彻看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这次朕从精通武艺的太学生中选拔侍卫,卫大将军觉得怎样?”
“太学生久师儒家,精通礼法,必能变御营之风气,扬主上之龙威。”卫青照本宣科地回答。
刘彻却是摇头:“礼仪固然重要,但太学生体质文弱,恐难当重任。”
“可是小人认为卫大将军说得有理啊。”东方朔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圣上英明,不比夏桀商纣,想来不会有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入宫来行刺。侍卫说白了就是仪仗,又不用真的和人动手。选侍卫就和选入宫侍奉皇上的佳丽一样,长得好看、出身好就行了。要是懂些风花雪月、琴棋书画更好……”
东方朔的一番话让卫青想起自己做侍中时不堪回首的侍“中”,顿时脸色大变,只是当着刘彻的面不敢随便开口,也知道自己口笨舌拙,和东方朔斗嘴,不过是自取其辱。
“唉,这个不是卫大将军的外甥吗?”东方朔毫不留情地指出名单中霍去病的名字,接着便看到卫青的脸色变得比他的名字还青,“他也是候选的太学生?”
“这个……”卫青汗如雨下,“是……”
“哎呀,真不愧是卫大将军的外甥,年轻有为啊……”
卫青的耳朵开始烧了。
“行了!”刘彻把选兵纲要往桌上一扔,为卫青解了围,“想练强兵,必须用将才。普通侍卫并不重要,主要的是务必从各郡武生中选出一名年少有为的侍中。”
“有汲黯陪臣通往,请陛下放心。”卫青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
“还真是老实人,以权谋私都不会。”看卫青的狼狈样,东方朔有些好笑,“也唯有这样的老实人可堪重任。皇上能遇此将才,真是可喜可贺。可惜卫青只有一个啊。”
“知道只有一个,就别欺负他老实。”
“小人怎么欺负卫大将军了?”东方朔故意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小人只是想一起跟去看龙泉选军。”
“你又不是武官,去看什么?”
“去看皇后和卫大将军的外甥啊。”东方朔指着名单上霍去病的名字,“皇上向来最嫉恨外戚当权,这个霍去病还能攀上皇后的裙裾,想来相貌一定不差,十分能得皇上欢心。皇上为何不直接选定他为侍中呢?听说这个外甥长得很像卫大将军……”
刘彻知道自己有龙阳之癖,也从来不打算隐瞒,他就非得一再地盯着刘彻的这点小癖好冷嘲热讽吗?“朕不是不忌讳外戚。只是皇后的姐姐、外甥还在给人做奴婢,传出去太不象话,才给他个虚职。”而且骂过刘据以后冷静下来,刘彻也觉得自己对儿子的期望过高,说得有些过分,有意向卫子夫赔礼道歉。卫子夫推荐自己的外甥,还喋喋不休地说那个外甥小时候进过皇宫,皇上当时有多么多么喜爱他,甚至提出要做他的爹……刘彻根本就不记得世上还有霍去病这么个人,只是本就有道歉的意思,再者不想听卫子夫唠叨,就送了个顺水人情,顺便把卫少儿指婚给开国功臣陈平之后陈掌。
“对啊,皇后以前是平阳公主家的家奴,皇后的姐姐到现在还在给皇上的姐姐做奴婢,确实不像话……”
“东方朔,你有完没完?”
东方朔狡黠地一笑:“皇上,皇后的这个外甥虽然是奴仆出身,如今却是身份显赫了。如果他有心一争侍中之职,在龙泉选军的时候往场上一站,谁敢赢过他?所以此次卫大将军去龙泉选拔侍卫、侍中,臣担心有这个皇后的外甥参与,各地武生不敢与他动手,皇上就要与真正的将才失之交臂了。”
刘彻一想,觉得确实也有道理:“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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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宫殿含云烟,两宫十里相连延。
晨霞出没弄丹阙,春雨依微自甘泉。
春雨依微春尚早,长安贵游爱芳草。
宝马横来下建章,香车却转避驰道。
贵游谁最贵,卫霍世难比。
何能蒙主恩,幸遇边尘起。
归来甲第拱皇居,朱门峨峨临九衢。
中有流苏合欢之宝帐,一百二十凤凰罗列含明珠。
下有锦铺翠被之粲烂,博山吐香五云散。
丽人绮阁情飘飖,头上鸳钗双翠翘。
低鬟曳袖回春雪,聚黛一声愁碧霄。
山珍海错弃藩篱,烹犊炰羔如折葵。
既请列侯封部曲,还将金印授庐儿。
欢荣若此何所苦,但苦白日西南驰。
长安一如后世诗人韦应物的这首《长安道》所描写的一般,平静得似是与征战连连的塞外无关,又祥和得似是与机关重重的宫内无关。东方朔听卫青家的下人说霍去病会在最近几日到长安,打听了他的长相,天天去城门口候着,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清雅少年横骑一匹一看就是军马的矫健白马,一边走一边看书。马旁的褡裢沉甸甸的,露出几个竹简,把神骏的白马都压得不堪重负。若是把骏马换成小毛驴,他倒更像是来找权贵做门客的贤士,而不是来参加选军的。看到这个少年,东方朔不由得想起自己拜在刘彻门下以前,也是这样云游四海,找寻识人的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