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承认受德是你的兄弟了,真难得。”
微子原本只是想侮辱比干,想不到他居然的爽快地承认了。“好啊。那么叔父说说你和受德都做过些什么,我就说出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谁。”
“我和他……”比干拉松自己的衣领,趁他分神的时候猛地撞向微子。可他一个儒生怎么撞得过从小习武的微子,虽然是攻其不备,依然没有摆脱他的钳制。
“叔父,别白费力气了。”没让比干逃脱,微子十分得意。
“哦?是白费力气吗?”比干突然大叫,“微子,你干什么,我可是你的叔父!”一边用力把他撞倒。
殷郊领着侍卫回来时,恰好听见比干呼救,一进神庙,就看见微子压在比干身上,还用剑威胁他,而比干衣衫半褪,一边肩膀全都露在外面。
侍卫立刻把微子拽起来,刀枪剑戟把他团团围住:“亚相,出什么事了?”
比干倒在地上,散乱的头发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用白皙的手捂着脸,一手拉着自己的衣服,声音还有些哽咽:“微子,我可是你的叔父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你……”微子目眦欲裂,却是百口莫辩。
“叔公。”殷郊去扶比干起来,见扶不起他,愤怒地指向微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是!”既然是储君的命令,侍卫哪敢不从,立刻把微子押走。
等到侍卫都走了,比干才爬起身,拉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带着殷郊一起离开。微子的同伙应该还在神庙里,可是他不敢逗留,生怕把对方逼得狗急跳墙,会威胁到殷郊的安全。
直到比干的身影远去,帷幔后的人才出来,让人很不舒服的眯眯眼盯着神庙的门。
“储君出门,会连个侍卫都不带吗?还废话那么多,等着人来救他?蠢成这样,还想做商王,活该被你的‘老匹夫’活活玩死。”听到远处还不断传来微子的辩解声,姬发摇了摇头,“不过舅父也真是偏心啊,为了伯邑考可以去练琴,却连我的嗓音都认不出来。”
“你是谁?”下面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嗓音。
姬发低下头,发现是殷洪也抬着头打量他。
“你又是谁呢?”姬发反问。
“放肆!”殷洪用肉嘟嘟的小手指着姬发,“我是大邑商的二王子殷洪。你是谁?报上名来!”
“失礼之处,还请王子殿下赎罪。”姬发蹲下身,“我是……奇怪的叔叔。”
“怪蜀黍?”殷洪歪过头。
“对,怪蜀黍。”姬发也歪过头,学着殷洪的语调,“王子殿下真聪明。”
殷洪打量了他半天:“怪人!”说完就跑去追比干和殷郊。
姬发哭笑不得地目送殷洪跑出去:“我真的是你的表叔啊。”
*****
喜欢男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在神庙里对亲叔叔欲行非礼,问题就十分严重了。一边是大王的叔叔,一边是大王的兄长,事情交到商容手上,商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幸好还是受害者比干识大体顾大局,说事关王家颜面,不宜声张,还是等大王回来再说,微子才不至于因为乱伦和渎神被处死,只是对外声称“身染恶疾,不宜见客”,其实是被关进了圜土。
事后比干来找过商容。
即使出了这种事,比干平静依旧,商容以为他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强压羞愤故作镇定,忍不住叹息不止,在土床旁走得大有不把地磨下去一尺就不罢休之势:“亚相,这次的事……真是难为你了。”
“无妨。”比干盘腿坐在土床上,用纤长的手指捧着茶碗,将脸埋在水雾中,静静品味茶的香气,就连语调中都没有一丝波澜。
“微子也确实太过分,竟然糊涂到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虽然商容也不得不承认,比干确实看起来太年轻也太美了些。当初帝乙、比干、箕子还只是王子羡、王子干、王子胥余的时候,是商容教他们读书,看着他们长大。自从第一次见到年幼的王子干,商容就觉得他很惹眼,不仅是因为精致秀丽却不会被误认性别的美貌,更是因为他一直带着一种好像从来都不曾属于这个世界一样的气质。现在商容已经老朽,比干也是年近半百的老人了,面容却依然如青年人一般,只有头发一天一天变白。热茶氤氲的水雾如云朵围绕着他,老人的白发衬着少年人一般的脸,更透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他当然没那么糊涂。”比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商容突然顿住,“你说什么?
“微子喜欢的是女人。就算喜欢男人,也不会蠢到在神庙里对我这个叔父动手动脚。”比干把茶杯中氤氲而起的水汽吹成围绕自己的云雾,“是我陷害他的。”
这下商容傻了:“你……”
“不这么做,我怎么把他弄进圜土呢?”比干终于抬起头,流光溢彩的乌黑眸子盯着商容,“幸好,就算我抓不住他通敌卖国的证据,也一样能让他无法对大王下手。”
听比干说完大致的前因后果,商容彻底惊呆了,一下子跌坐在土床上:“竟有这样的事?亚相,你知道微子的同伙是谁了吗?”
比干摇头:“我怕储君殿下和王子殿下出危险,没敢多逗留,只知道那个人姓姬,微子许诺给他西伯侯的位置,可能是姬昌一边的人。”
商容摸着雪白的胡子沉吟片刻:“不会。姬姓人又不止西伯侯一家,而且也可能是你听错了,那个人可能是姓季,或者是别的什么。况且姬昌已经是西伯侯了,公子考也早晚是西伯侯,西伯侯的身份对他们而言,根本构不成贿赂。依我看,这人可能反而是西伯侯的仇人,或者至少也是和他们无关的人。”
似乎也有道理。是比干光是听到“西伯侯”和“姬”,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个人一定与西伯侯姬昌有关,如今听商容一分析,这个人反而最不可能是姬昌一边的。“那么丞相认为是谁?”
老丞相却是摇头:“我也完全没有头绪。不过能与微子谋划叛国之事,这人肯定也身份高贵,有权有钱有兵,不然微子不会向他求助。但是其他的……你有什么办法把这个人揪出来吗?”
“有。”比干重新垂下眼,“发现微子串通外人,欲行刺大王的事,我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此次来拜访丞相,也是秘密前来。微子的同伙为了不暴露身份,一定会来灭我的口,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是谁想对大王不利了。不过为了避免万一我真的被灭口,这件事完全被掩盖……还是请丞相帮我多担待一些吧。”即使说到以身涉险用自己做诱饵,比干的语气依然平静得好像是在谈与自己无关的事。
“不,别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商容沉吟片刻,“要不这样。大王此次东征凯旋,我们就先一步以向各诸侯御赐战利品的名义派人去刺探情报,最近哪个诸侯来过朝歌,哪个就是反臣。如果都没有,那么与微子串通的人可能就是外敌。幸好大王的象骑兵战无不胜,只要把大邑商周围的部落全部踏平,就不怕他们意图对大王不利。”
比干不置可否。
“那么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比干步下土床,“我只是在想,信使一来一回,至少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与其空等,不如去微子身上碰碰运气。”
*****
圜土是在地下挖成的土牢,深十丈有余,长宽不足一丈,简单来说,就是在地上挖个深坑,把人扔进去关在里面,然后在上面用木石压住,只差填上土,就是活埋了。圜土地方狭小,连躺都躺不下来,只能蜷着。光是吃不好睡不好也罢,地上又湿又冷还渗水,而且吃喝拉撒都在同一个一丈见方的地方,臭气熏天。虽然因为“特别待遇”,微子不用和其他犯人分享同一个土坑,在圜土关了一天,微子就快疯了。
“亚相!”狱卒恭敬的声音唤回微子已经神游天外的魂魄。
阳光被遮住了。微子抬起头,却看见圜土旁站着一个比阳光更耀眼的人,耀眼得他在圜土里都看不见对方的长相,只能看到他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
比干示意狱卒退下,站在圜土边俯视肮脏如乞丐的微子,仿佛刚下凡的神仙,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孤傲与清冷俯视人间肮脏不堪的蝼蚁:“住在圜土的滋味怎么样?”
“拜叔父所赐,好得很。”微子冷哼,“实在是想不到啊,谪仙般的亚相,会是如此无耻的人。”
“这样就叫‘无耻’了?叔父‘无耻’的样子你还没见识到。”比干缓缓勾起嘴角,“微子,知道为什么大王继位以后,却没有找借口杀了你,反而让你保留微子的头衔,以朝臣的身份留在宫里吗?”
“自然是因为抢了我的王位,自知理亏。”微子扭过头,“总算他还有点良知。”
“凭你一直以来对大王的所作所为,再有良知也容不下你。大王很早以前就想杀你了,是叔父让他留你性命。”
“你?”微子惊得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