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等。徐妙云已经是朱棣的妻子,抢不过来了,叶咏乐可还是个没主的贤才。而且如果朱棡没记错的话,叶咏乐还有个姐姐,就住在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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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回应天复命,叶咏乐也一起跟了来。朱棣进宫去见朱元璋,叶咏乐就悄悄潜回红枫山庄看看久违的家人。
自从随朱棣就藩,叶咏乐已经将近十年没回来了,叶家祠堂比叶咏乐记忆中的又破旧了一些,写着“叶长风”和“叶林氏”的两块牌位却新得有些刺眼。
叶咏乐顶替徐妙云嫁入燕王府,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一旦捅出来,只怕还会连累叶家的人。叶咏乐只能做个不孝子,一声不吭便从此消失,随朱棣就藩以后,更是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徐达逝世时,徐辉祖跑来北平找“妹妹”,叶咏乐不是没有触景生情地想到过自己的父母,只是当时朱高煦刚出壳,他又怀上了朱高燧,注意力很快便又全部放在了孩子身上。现在朱棣回应天复命,叶咏乐总算找到机会回来看看父母姐姐好不好,想不到几年不见,就是天人永隔。叶咏乐在牌位前点上香,想关照阴司对父母多加照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反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了,和晋王府的人都敢动手,生怕你们的爹回得来吗?”就在叶咏乐躲上房梁的后一刻,叶咏悦踢开祠堂的门,一左一右揪着两个男孩子的耳朵拖进来。
两个男孩子看起来和朱智宁差不多年纪,眉目清秀可人,而且长得一模一样,想来就是叶咏悦和景逸尘的双胞胎儿子叶子睿和景子墨。叶咏乐只是从林红袖口中听说过他们,当时他们才刚出生不久,一眨眼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林红袖却成了叶家祠堂里的一块木牌子。
“谁让那晋王的人不知好歹?”叶咏悦左手边的孩子不服气,“当年要不是太奶奶好心收留,皇帝的爹娘都得曝尸荒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当今皇上都对景家客客气气的,他晋王算什么东西?敢像押犯人一样把爹押走。既然他朱家要做中山狼,怎么不做得彻底一些?我也是景家的人,干脆让他连我一起抓走算了!”看来说话的是景子墨。
“你还真想让景家断后?!”叶咏悦一指头点在景子墨脑门上,“娘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太奶奶对皇家有恩是太奶奶的事,和你们无关。你们的爹娘在江湖上再有势力,到了官府面前,也不过是一介平民,我们什么人都得罪不起。”
“得罪不起,就逆来顺受?”景子墨还不服气,“外公外婆怕得罪官府,已经害得舅舅被燕王抢走,至今下落不明,难道娘想看爹爹也落得一样下场?”
“你给我住口!”叶咏乐在房梁上看不到叶咏悦的表情,但是听到她说起最后几个字时,声音里带了哭腔,“就算爹真的回不来,娘还有你们,还有弟弟妹妹……”叶咏乐看到叶咏悦似乎在用袖子擦眼泪。
“娘……”叶子睿抬起头,想安慰安慰叶咏悦,无意间瞥到房梁上坐了个人。那人虽然是男子打扮,但是眉眼间和叶咏悦一模一样。
叶咏乐示意叶子睿噤声。
叶子睿悄悄点了点头:“娘,是孩儿没有管教好弟弟,孩儿知错了。娘,你也别担心,我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还是子睿乖。”叶咏悦擦了擦眼角,“不过没有管教好子墨,还是要受罚。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反省,明天再出来!”
两个孩子跪在祠堂里,叶咏悦还怕他们偷偷溜出去闯祸,从外面把祠堂的门锁了。
等到听不见叶咏悦的脚步声,叶咏乐才从房梁上跳下来。
景子墨虽然只有十多岁,在武学上也小有所成,内家功夫尤其扎实。先前他根本感觉不出祠堂里除了他们兄弟两个以及叶咏悦以外还有第三个人,此时天上突然掉下个人来,景子墨吓了一跳,几乎不假思索地出手,却被对方轻轻松松地挡下。等看清对方的长相,景子墨甚至比发觉他能完全隐藏气息更惊讶:“娘?”
叶子睿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舅舅?”
“舅舅?”景子墨诧异地看向叶子睿。他知道娘亲有个孪生弟弟,据说两个人长得就像同一个人的男装和女装一样,但是第一次见到叶咏乐,还是挺难相信这不是女扮男装的娘亲。
“都长这么大了。”叶咏乐双手按在两个孩子头顶的百会穴,内力沿着他们的经脉运行一周天,发现两个孩子武术功底扎实,而且巧的是一个内力偏阳,一个内力偏阴,只要兄弟联手,犹如磁石两级的两种内力加上双生子间天生的默契,莫说是与年龄相仿的练家子动手,只怕老一辈的武林高手中也没几个招架得住的。
“第一次见面,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就当是舅舅的见面礼吧。”
一寒一热两种内力分别从两个孩子的百会穴传入体内,助他们打通经脉,让叶子睿和景子墨惊讶得无以复加——要知道专修一种内力容易,要同时修习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力,简直是难于上青天。虽然叶长风和林红袖在世时,就常说他们的舅舅是学武的奇才,可惜被燕王毁了,但是叶子睿和景子墨做梦也想不到传说中的舅舅居然已经厉害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而且还是在如此年轻的时候。
一直到叶咏乐收了手,叶子睿才总算反应过来:“舅舅,你不去见见娘亲吗?外公外婆不是故意要将你逐出家门,娘亲和爹爹也一直很想念你。”
叶咏乐却轻轻地摇头:“是我愧对叶家的列祖列宗。去告诉你们的爹娘一声,就说舅舅现在过得挺好,别的都不用说了。”叶咏乐不敢见叶咏悦,就是怕她追问他现在的住处下落,给叶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不是被叶子睿发现,他甚至都不想在这两个孩子面前现身。
“爹他……”景子墨咬了咬下唇,“舅舅,爹被晋王的人抓走了,你武功盖世,能救他回来吗?”
“晋王怎么会来抓你们的爹?”景家对朱家的恩情是朱元璋一辈的事,叶咏乐是和朱棣“有过一段旧情”,不论怎么想,他都想不出朱棡怎么会和景逸尘扯上关系的。
“不知道。”叶子睿也是一头雾水,“晋王派人来,说是请他去晋王府……”
“什么‘请’?”景子墨打断他,“那几个人一副了不得的模样,好像爹是他们家养的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看着就气人……”
“你就打了他们?”叶咏乐有些好笑,“你们两个乖乖在祠堂待着,舅舅去带你们的爹回来。”
祠堂除了被叶咏悦从外面锁上的大门以外,就只有一个极小的气窗,不仅离地面很高,而且小得只有猫才钻得过。叶子睿正好奇叶咏乐该怎么出去,只见叶咏乐用手指在门缝上轻轻比划了一下,外面就传来“当啷”两声,手指粗的锁环连同三指宽两指厚的锁身一起变成整齐的两半。景子墨看着叶咏乐出去,也想跟着一起离开,却见叶咏乐从外面关上了门,等他再去推,用尽力气也只能推开一道缝,从缝里望出去,只见刚才变成两半的铜锁像烂泥一样被人捏成了个铜疙瘩,依然挂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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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老天爷都在和他作对吗?朱棡实在是无比的郁闷。
叶长风在两年前病逝,林红袖也自尽殉夫,如今景逸尘和叶咏悦是叶咏乐仅有的亲人,叶咏乐总该和他们有点联系。就算没有,听说双生子能感应到对方,叶咏悦总该知道叶咏乐在哪里。不过碍着景家对朱家的先人有收容之恩,朱棡不便逼叶咏悦抛头露面,只能把景逸尘叫来,盘问叶咏乐的下落。想不到如今的武林盟主软硬不吃,只说自从朱棣来叶咏乐的婚礼上抢亲,叶咏乐就再也不曾踏入过叶家的门,朱棣娶妻后,叶家更是连叶咏乐的下落都不知道了,不肯透露一星半点风声,还反过来责问朱棡,当年朱棣对叶咏乐始乱终弃,让叶家支离破碎,到底居心何在。
景逸尘到底是对朱家有恩的景老夫人的孙子,朱棡不能无缘无故就把他怎么样,只能撂了点狠话,就放景逸尘走了。
白天在朱棣面前颜面扫地,又挨了朱元璋一顿冷嘲热讽,如今不过想招徕个贤士,想不到连景逸尘都敢不买他的账。朱棡郁闷至极,晚上叫了个最受宠的小妾来服侍,想舒舒心,一推开门,没看到投怀送抱的小妾,却看到叶咏乐翘着二郎腿坐在房中。
叶咏乐本就气质儒雅,当初在青楼与朱棣一行又只是比下棋比布军,根本没有露过身手。朱棡总以为叶咏乐应该是高高地坐在城楼上羽扇纶巾笑看樯橹灰飞烟灭的诸葛孔明,哪想得到他的武功已经高到如此神出鬼没的地步,冷不防看到他出现在自己房中,委实吓得不轻。原本按照朱棡的如意算盘,应该是顺着叶咏悦这条藤摸到叶咏乐这个瓜,然后说服他为自己效力,就连说辞都想好了。可是如今叶咏乐突然不请自来,朱棡被他一吓,所有的说辞都吓到了九霄云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总算找到自己的舌头:“你……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