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朱元璋推门出来,就看到两三个小黄门架住吕氏,而吕氏披头散发,状似疯癫。
“皇上……”看到朱元璋,吕氏哭喊得更加凄惨了,“皇上,父要子死,子不死不孝,太子殿下已经尽孝了,皇上你就原谅他吧。”
“太子殿下怎么了?”朱元璋顾不得身份矜持,不等随侍太监备御辇,便自己跑去东宫,只见朱标倒在寝宫的床上,已经气绝多时,之后赶来的御医也毫不留情地告诉他,太子的死因正是后脑遭到重击,导致头骨破裂,如今哪怕华佗在世,也是回天乏术。
朱元璋知道自己是个武夫,下手没轻没重,刚才打朱标的时候虽然是怒极,也没想真打,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死了。
他果然是造孽太多吗?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中最不幸的三件事都让朱元璋遇上了,而且儿子还是死在他自己手中。朱元璋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更无瑕细想御医的话怎么会前后矛盾,朱标的伤势又怎么会恶化得如此之快。
《明太祖实录》载:戊寅(太子去世后第三天),上御东角门,召廷臣谕之曰:“朕老矣,太子不幸,遂至于此,命也。古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朕第四子贤明仁厚,英武似朕,朕欲立为太子,何如?”翰林学士刘三吾进曰:“陛下言是,但置秦晋二王于何地也?”上不及对,因大哭而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储
朱元璋对外只称朱标病逝,但是国之储君薨了,毕竟是一件大事,诸位就藩在外的王爷们一接到传召,立刻从各自的封地赶来,为朱标送行,
自从洪武十五年马秀英逝世,至今已经十年,朱家的兄弟们再次齐聚一堂,家中的人却是又少了一个。朱元璋深爱马秀英,在她逝世后硬是顶着各方面的压力不再立后。但是国可一日无后,却不可一日无君,朱元璋又年事已高,朱标死后,重新立储之事刻不容缓。
虽然在朱雄英夭折后,朱标将朱允炆过继给常氏作为嫡子,但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是个卑微的戏子所出的事实,而最年长的四个王爷都是嫡出。在兄长没有儿子的情况下,兄死弟及的例子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可是撇开向来在权力之争中袖手旁观的朱橚不谈,朱樉愚蠢无能,朱棡刚吃了大败仗,风头正健的朱棣偏偏是老四,朱允炆虽是庶出却有嫡子的名分,储君的帽子还说不定落到谁头上。这一次一踏入应天,朱棣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
在应天的燕王府安顿好了随从,朱棣带着家小先入宫去见朱元璋,只见他比当初马秀英逝世时又老了许多。诚然人生七十古来稀,朱元璋已经是六十四岁的老人,普通人到了他的年纪,早就应该放下一切烦心事专心享清福了,可朱棣总觉得朱元璋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当初马秀英逝世,对朱元璋的打击也十分大,但给人的感觉仅仅是英雄末路,即使伤感,依然带着几分悲壮,而如今朱元璋完全成了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没有了打天下时千磨万击还坚劲、老天越是不帮他就越是要迎难而上的风采,没有了一国之君的威严,没有了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豪迈,没有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个和现在的朱棣一样意气风发的朱元璋似乎也随着朱标去了,只剩下一副老态龙钟的躯壳依然留在人间等死。
当年霍去病逝世以后,刘彻也是如此,朱棣可以体会朱元璋的心情,却也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便几乎是逃去朱标的灵堂,免得触景生情想到当年失去霍去病时痛不欲生的心情,又会想带着叶咏乐私奔。
朱标的灵堂设在东宫。皇室的葬礼与民间不同,不会容许那么多人随随便便地进灵堂,打扰太子长眠,但是这似乎并没有让朱标的葬礼清静一些。朱棣跟着领路的太监去给朱标上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朱樉的哀嚎声,甚至盖过了东宫女眷哭灵的声音。
朱标的灵柩放在灵堂的正中,后面的供桌上摆放着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等,朱樉就跪在灵柩前现世。
“大哥,是我害了你啊……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来晋阳,更不会染上病回去,是我害死了你啊……”听到有人来了,朱樉嚎得更加大声,几乎是以头抢地,过于夸张的表演反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其实因为朱标的死乐开了花儿。
可怜的朱标,人都死了,还有人来他的灵堂上出乖卖丑。看朱樉在灵堂里大出洋相,朱棣觉得朱标实在是可怜。反观跪在供桌旁答礼的朱允炆,只是低垂着头,不论朱樉如何丢人现眼,他始终一动不动,如此定力令人钦佩,也更惹人爱怜。还有在薄纱后面小声啜泣的吕氏。秦王妃和晋王妃也来了,嚎得比死了自己的老公还伤心,吕氏却只是小声啜泣,偶尔的一两声抽噎却像是能把来者的心都哭碎了。
“二哥,生死由命,这不能全怪你,你不必太自责。”朱棡跪在一旁安慰朱樉,听到门口的太监通报,回过头来,“四弟也来了。”
朱棣和朱樉、朱棡打了个招呼,自己给朱标上了香,然后交给叶咏乐,再让孩子们一个一个来给大伯父磕头,自己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回到朱允炆身上。当初朱棣要娶叶咏乐为王妃,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只有朱标向着他们,还提出要将朱允炆过继给朱棣。虽然最后历经重重磨难,朱棣有了自己的骨肉,朱允炆也成了朱标的嫡子,在心里,朱棣总也是把朱允炆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可怜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父亲,而且他的父亲尸骨未寒,叔叔们就要争夺应该属于他的储君之位。
朱棣走到朱允炆面前,蹲下身来,压低声音:“允炆,别怕,有四皇叔在。”
朱允炆抬起头,给了朱棣一个苦笑。
秦王妃和晋王妃见朱棣也带着家眷,等着燕王妃加入她们的行列,想不到叶咏乐连眼泪都不掉一滴,上完了香便随朱棣离去。
“四弟妹架子可真大。”秦王妃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怎么?凑巧打了一次胜仗,得了父皇一句‘女诸葛’的夸赞,又恰逢太子薨逝,就以为你能做太子妃了吗?”话虽是对叶咏乐说的,字字句句分明针对的是朱棣。
“二嫂!”晋王妃连忙拉了拉秦王妃的衣服,“大家都是一家人,太子殿下薨了,四弟妹怎么会不伤心?只是四弟妹也和花木兰一样,是女中儿郎,自然有泪不轻弹。”
“哦,是吗?”秦王妃还不依不饶,“当初四弟看上个男人,太子殿下为了成全他们,还想过把允炆过继给四弟。我还当四弟妹是记挂着这事,对太子殿下怀恨在心呢。”
先前秦王妃指桑骂槐,朱棣还能忍,现在她居然真的欺负到叶咏乐头上。要不是顾忌对方是个女人,朱棣一定当场打得她满地找牙。
“你给我闭嘴!”朱樉发觉气氛不对了,喝止住秦王妃,“四弟,四弟妹,你们别见怪。你二嫂也是因为大哥的死太伤心,才会胡言乱语。”
“是啊,还是四弟运气好,娶了个女中儿郎。”朱棡接口道,“不像我们家这几个,遇到点事就只会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二哥三哥谬赞。”叶咏乐这下不得不开腔了,“说不上什么女中儿郎有泪不轻弹,只是知道自己的本分,无欲则刚而已。两位嫂嫂也请节哀顺变,如此天生丽质,若是哭坏了嗓子,岂不可惜?”
朱棣和叶咏乐走了,秦王妃咬牙切齿地念叨了一句:“小贱人。”敢嘲笑她想做太子妃想昏了头,跑到朱标的灵堂来做戏。不过就算她想又怎么样?反正做太子妃不会是她的白日梦。朱标死了,朱允炆是庶出,朱元璋一定会立最年长的嫡子朱樉为太子,秦王妃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太子妃。然后等朱樉当上皇帝,她就是皇后,到时候她一定要好好地找几双小鞋给燕王妃穿穿。
晋王妃嘴上在劝慰秦王妃,心里也是恼火。朱樉和秦王妃都是白痴,只要朱樉当上皇帝,朱棡就会先拿他当枪使为自己铺平了路,然后鼓动朱樉得罪的大臣一起上策,把他的太子之位夺了,到时候太子妃的位置一定是晋王妃的。燕王妃这小贱人不知用了什么媚功,都已经是七个孩子的娘了,还在燕王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过分的是她一人独宠也罢,还显摆到晋王妃面前来,敢嘲笑她哭哑了嗓子会在朱樉面前失宠,就算朱樉当上了皇帝,她也未必能当上皇后。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樉见朱棣走了,喝口茶润润嗓子,便要继续嚎,刚试了试音,就被朱棡拉住袖子。
“你觉不觉得妙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朱棡默默打量叶咏乐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