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德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恶来和别的胥靡都看傻了。飞廉憋得面红耳赤,脸色甚至开始发紫,青筋像蚯蚓一样在他的皮肤下扭动,显然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而受德似乎根本没有用全力,甚至还在神游天外,却能和飞廉平分秋色。等到受德开小差开完了,才一举发力,只听到“嘭”的一声,飞廉的手背重重地撞到桌子上,整张桌子都塌了下去。
挤满地穴的数百胥靡惊得鸦雀无声。
过了好半天,恶来才找回舌头:“父亲,你……输了。”
“厉害。”受德拍了拍目瞪口呆的飞廉的肩膀,“第一次遇到能在我手下坚持这么久的人,杀了可惜。我不稀罕胥靡首领的位置,也不稀罕你的命,以后胥靡还是归你管,别叫我‘纳贡’就行。”说完一把拎起费仲带走,“小孩该上床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工。”
受德带着费仲扬长而去,胥靡也很快就散了,只有飞廉还在老位置,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依然举在半空中的手。他输了,他居然输了。
等胥靡都散了,恶来才推了推飞廉的肩膀:“父亲,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胥靡。”
“他何止不是胥靡。”飞廉还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手,“他简直连人都不是。”
其实受德除了天分颇高,依然是个普通的少年人。第二晚了,比干还是没有来找他,躺在阴暗潮湿的地穴中,受德又郁闷了一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庙堂初成
受德决斗赢了飞廉,却没有按照胥靡的规矩要他的命,反而放了他一条生路。飞廉为人忠厚,顿时把受德当做救命恩人一样,受德在胥靡中的威信倍增,只是……
“好了。”恶来拍掉手上的炭灰,颇有成就感地打量了一下受德额头上画上去的胥靡烙印,“看看,比你自己画的好多了吧?以后这种事找我就对了,保证能画得以假乱真。”
“我说,现在还有画这鬼东西的必要吗?”受德的额头上却是青筋暴起,只等恶来放下炭木,就一把掐着恶来的脖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昨晚不知道哪个长舌妇到处嚼舌根,现在整个采石场的人都知道我不是胥靡,我还有必要画这鬼东西吗?”
“做戏做全套。”恶来拍了拍受德的肩膀,还不怕死地加了一句,“还有,胥靡都是男人,没有长舌‘妇’……”
“只有你这长舌‘夫’。”受德掐住恶来的两边脸颊,往两旁用力一扯。自从一大早听见整个采石场的胥靡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说“新首领寿是个怪人,放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过,专门跑来做胥靡玩”之类,受德就知道肯定是恶来嚼的舌根。
“我说都说了,你还能怎么样?反正就算你把我的嘴撕了,也没法让他们重新不知道。”恶来被受德扯着脸,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却停不下说话的兴致。
受德只能悻悻然放开他的脸颊,扭过头去不理他。
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恶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被受德捏过以后,两边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不过要是因为脸颊被捏肿,就会闭上嘴,恶来就太有负于受德给他起的“长舌夫”的外号了。
“寿,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混到胥靡里面来?”恶来揉了揉脸,把肿起来的地方揉回去,便继续嘴巴不停,“你原本是贵族吧?胥靡的生活又不好,吃馊饭睡地穴还得干重活,你还真受得了。怎么?你的父母给你起名字叫‘寿’,就是因为能忍受吗?”
受德正严肃地考虑要不要干脆狠狠地揍恶来一顿,好让他闭嘴,只见工百来召集所有近两天内新来的胥靡。
受德刚要起身,就被恶来一把拉住:“别去,恐怕没好事。”
“怎么了?”受德不解。
“要新来的、没吃过几天苦的胥靡,恐怕去干的活比这里还重,有去无回。”恶来按下受德,“低下头,碰碰运气。你刚来的时候闹得太厉害,希望工百不记得你了,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为什么救我?”
恶来一把按在受德的后脑勺,要他看着地面:“我和父亲各欠你一条命,还你的。”
受德被恶来按得抬不起头,只听见工百谄媚的声音:“太师,新来的胥靡都在这里了。对了,那个新来的胥靡首领呢?打败飞廉的那个。他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受德等了比干两天,都没有见到他来。恶来把受德不是胥靡的事宣扬得尽人皆知,是帝乙发现最不受宠的小儿子居然混进胥靡里面,觉得受德太不像话,派太师闻仲或者杜元铣来抓他了?受德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因为杀了启的猫,被妇好诬陷为施巫术,差点被帝乙活活打死的事。可是当时他一心要保护的叔父现在在哪儿?也罢,小时候没死成,现在被抓回去打死也是一样,反正叔父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听到工百点名要找“新的胥靡首领寿”,受德推开恶来,站起身:“我在这儿!”一抬头,就看见人群中傲然孤立的白色身影。
“叔父!”
到底出什么事了?才两天不见,比干的脸色憔悴了很多,几乎成了和衣服一样的颜色,走路的姿势像游魂一般有气无力。
“受德……”听到受德的声音,比干抬起头,就看见受德站在采石山上,行尸走肉一般的眼睛才有了神采。
工百看了看虽然和胥靡一样衣不蔽体,却矫健如百兽之王的受德,连忙下跪:“王子殿下。”
胥靡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工百下跪,也连忙跪了一地,只剩受德和比干依然站在人群中,遥遥相对。
“受德,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比干说话有气无力,突然掩着嘴发出剧烈的咳嗽声,点点殷红立刻绽放在他的衣服上,红得刺眼,接着身子晃了晃,便倒下来。
“叔父!”受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他身边,总算及时接住比干的身子,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巫医呢?快救救他。”
比干倒在受德怀中,已经不省人事。
*****
受德在胥靡中郁闷的时候,比干却是发疯一样地在找他。曾经去过的农户没有,作坊没有,神庙没有,校场没有,甚至他曾经想跟着一起去看生小孩的接生婆家里都没有。比干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受德说过要去“小人”中找他的傅说,而他的回答是“不行”。
莫非受德真的去和奴隶混在一起了?就算太师府的生活不如王宫奢华,受德也是养尊处优,让他去过平民的日子已经十分勉强了,怎么过得惯奴隶的日子?奴隶有做人牲的危险,莫非他已经被杀了?受德胡闹到真的去做奴隶,比干也不敢声张,甚至连自己家里的人都不敢说,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去各式各异的徭役场找人,生怕在死去的奴隶中看到受德的脸,可是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比干马不停蹄地找了两天,才听说朝歌附近的一个采石场有个无聊的人在自己额头上画上胥靡烙印,假装胥靡玩,立刻赶过来。
万幸,还是把受德活生生地找回来了。
比干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太师府的寝室,外面不断地传来妫氏的骂声:“你呀你,你以为你叔父还是年轻人,由着你折腾?还跑去假扮胥靡玩。做胥靡好玩吗?放着王子不做,要做胥靡?要是被朝中老臣知道了,谁会愿意让一个做过胥靡的王子当储君,以后当大王?到时候你叔父对你的一番心血就全都白费了。我看你叔父早晚被你活活气死。”
受德低着头任由妫氏骂,突然听到房里传出比干的□声,直接翻窗跳进去:“叔父!”
比干勉强支撑起身子,受德立刻扶他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巫医说比干是劳累过度,加上急火攻心,才会咯血,留下了一些草药,说让他好好休养就没事了。可是比干回来以后昏迷了一天才醒过来,往常就有些病态的淡红色嘴唇变成了灰白色,靠在受德身上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先前受德抱他的时候,就觉得比干一下子轻了许多,想不到他会为了找自己,急成这样。
叔父怎么会不要他呢?受德在欣慰之余,更是自责。要不是他不懂事,也不会把叔父折腾成这样。
出乎受德的意料,比干没有责怪他,只是勉强抬起手,抚上他的脸:“瘦了。做胥靡很辛苦吧?”
“还好。”总比被急得咯血好。
“吃得起苦的人才配享福。”比干还是软绵绵地瘫在受德怀里,“下次再出去,要先和家里说一声,不然我们会担心。”
“叔父,你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自从成汤以来,大邑商建国六百多年了,只有两个王子放得下王宫里奢侈的生活,去和‘小人’住在一起,甚至去和奴隶同吃同住。一个是武丁,一个是你。叔父很为你自豪。找到你的‘傅说’了吗?”
“找到了,还一下子找到了三个!”
妫氏来到比干房中的时候,就看见受德眉飞色舞地在说做胥靡的经历,比干就窝在他的怀中,脸上挂着欣慰的笑。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两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惬意,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宠孩子也该有个限度吧?妫氏无奈,默默地退出房门,就听见受德说要把他从胥靡中找到的“傅说”带回来,顿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