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任人欺负,叫我怎么放心让你随军出征?”刘彻心痛地抚上霍去病的脸颊,“乖乖地待在我的身边。你不愿做恶人,我来替你做。放心吧,别说是这么点小伤,就算你完全毁了容,还是我心里唯一的人。”
韩嫣摇着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是真的。曾几何时,他才是刘彻唯一的爱人。刘彻与他同窗共读,同床共枕,登基后任由他乘坐御舆、用皇帝的仪仗出巡,赏给他的金钱足够他用黄金做弹丸来恣意挥霍,引得整个长安的小孩都知道跟在他后面捡弹丸可以发财,称他为“金弹公子”。曾几何时,不用在刘彻面前“小人”、“臣下”地自称,而可以说“我”,是韩嫣一个人的特权。可是现在是刘彻在霍去病面前说“我”,因为霍去病的一点小伤,就忍心把韩嫣处死。
“哦……”霍去病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我脸上的伤是和舅舅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和韩大夫有什么关系?”
刘彻刚想叫人把韩嫣拖下去,闻言愣住:“是仲卿(卫青字仲卿)打的?”
仲卿,叫得那么亲热。霍去病闻言点头,心里却为刘彻对卫青的亲昵有些小小的不快。
“韩嫣都把你弄成这样,你还帮着他说话?”
霍去病无辜地歪过头:“皇上明鉴,这真的是我舅舅不小心弄伤的。”
“霍去病,你这样出尔反尔可是欺君啊。”刘彻还不相信,“实话实说,别怕得罪人,朕给你做靠山,一定会给你做主。”
他是摆明要偏袒霍去病吗?韩嫣的心直往下沉。
“要说欺君,说这道伤是猫抓的,确实是谎话。”霍去病无辜地看着刘彻,“可是我从没说过这伤是韩大夫弄的。”
刘彻糊涂了:“你说王孙不是故意……”
“我只是觉得身为侍中,脸上带着伤,有碍皇家颜面,去问韩大夫有没有方法把这个伤遮住。韩大夫说没有,想来是真的没有,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那为什么王孙家的下人都说你是被王孙伤的?”
“我只是料到皇上怕我在韩大夫那边受欺负,肯定在下人中安插了眼线。在舅舅那里受了伤,我就去找韩大夫,进去时是躲着人翻墙爬窗溜进去,出来时是大大方方地走门出来,没人看到我进去时是什么样,只看到我出来时脸上有伤,而且韩大夫还在屋里笑得那么容易让人误会……想来大家都错怪韩大夫了吧?”
“那你说如果你还手,朕就要少一个心爱之人是什么意思?”
“舅舅不也是皇上的心爱之人吗?皇上连随身佩戴的鲤鱼锦囊都送给了他。”霍去病一脸无辜,“我说错什么了?”
他动动嘴皮子,就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刘彻哭笑不得:“霍去病,你……你狠……”
“皇上,我们打的赌还作数吗?”霍去病缓缓地勾起嘴角,“只要我能让韩大夫吃亏,就让我随军出征的事。刚才我要是少说一句,韩大夫可就没命了。”
“霍去病,我真是太宠你了。”刘彻假意板下脸来,“你就不怕回头仲卿把什么都告诉我,我治你欺君之罪?到时候死的可是你。”
“舅舅确实老实,但是脸皮薄。要是把这事说出去,让人误会成他和我因为皇上的宠爱而争风吃醋,以至大打出手,想来他以后都没脸见人了。他绝不会说。”
“你……”刘彻终于笑倒在地,“你行。”韩嫣为人嚣张,容易得意忘形;卫青羞涩腼腆,容不得家丑外扬。他的内朝小丞相还真是算无遗策,几句话,一道伤,就把所有人都耍了。要不是他自己点穿,只怕韩嫣被处死以后,刘彻还被蒙在鼓里。
韩嫣差点没命,居然只是因为刘彻和霍去病打的一个赌。韩嫣挣脱制着他的侍卫:“霍去病,你狠!祸国殃民的男妲己,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承让。”霍去病却像是受到赞扬一般向韩嫣回礼,“昔日韩信能受□之辱,可怜韩大夫却学得像羞辱你先祖的人,受了点宠爱,便娇纵如斯,是生怕自己富贵得太长久吗?韩信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王孙的曾祖是姓韩名信的韩王信,不是点兵的那个韩信。”刘彻故意利用同名同姓的误会,想让霍去病知难而退,乖乖留在他身边,想不到霍去病平时的隐忍真的只是懒得和韩嫣计较。
“原来如此。”霍去病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都说将门虎子,我还纳闷呢。”纳闷韩信怎么会有韩嫣这样的后人。
曾几何时,他才是刘彻的爱人,现在竟然沦为他们取笑的对象。
“霍去病,你给我等着,这仇我记下了!”韩嫣愤然离去,“有我一口气在,你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随时恭候大驾。”霍去病恭送韩嫣离去,才回来面对刘彻,“怎么样?让韩大夫吃亏的赌是我赢了?”
“厉害!”是他!霍去病果然是他印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白衣丞相。虽然还是不知道印象中神秘的白衣丞相到底是谁,刘彻心情大好。
“皇上也觉得我的计谋用来和韩大夫斗心眼,有些浪费吧?”
听他又提出想随军出征,刘彻的笑容沉下来:“还是想去吗?”
霍去病点头:“君无戏言。”
“可惜你聪明有余,心却不够狠。”刘彻却摇头,“有些事要做就要做绝,永绝后患,绝不可有妇人之仁。王孙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啊。”
“新欢旧爱,还真是天壤之别。他日我若是失宠,是不是也会和现在的韩大夫一样?”霍去病苦笑,“只是不知皇上那时的新欢是不是也有‘妇人之仁’。”
“去病……”刘彻站起身,“我不会再有新欢,绝不可能!”
“是吗?”霍去病却不看刘彻,扭头看向韩嫣离去的方向,像是还能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对韩嫣做得确实过分了些,可是要刘彻放他上战场,做戏必须做足做绝。
“去病……”
霍去病抬起手,示意刘彻不必再解释:“这次是我过分了,皇上对韩大夫又是这种态度,换了任何人都不能忍。现在和韩大夫结了大梁子,想来以后我在皇上身边的日子……”霍去病缓缓勾起嘴角,“会非——常——非——常——难过。不如先让我去战场上避避风头。韩大夫敢在皇上面前放肆,但是应该还不敢插手军中事务。”
他原来连刘彻可能反悔不放人都算进去了。无奈之下,刘彻只能免去霍去病御营侍中之职,改授骠姚校尉,在御营挑选八百铁骑随军出征。
看到出征将士名单上多了个“骠姚校尉霍去病”,很多人都不明白刘彻怎么舍得让他的心肝宝贝上战场,直到看见霍去病脸上挂了彩,才“明白”他是因为破相而失宠了。有同情他一夜之间荣宠尽失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唯一让人看不懂的就是从此以后,太监总管杨得意逢人就劝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得罪这小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舐犊情
未央宫的宣室殿,摇摆的烛火照得刘彻棱角分明的脸阴晴不定,让站在他面前的董蔚只敢站得像根柱子,即使被烛烟呛到,也只能忍着,不敢咳嗽,唯独一双眼睛随着刘彻烦躁的脚步声转动。
董蔚已经二十六岁,自从卫青右迁为太中大夫,便接替他的建章监一职至今,年纪不大,但是久在宫中,已经老于官场世故,深知刘彻深夜秘密召见,必定是有大事嘱托,于是静静地等刘彻整理完情绪,洗耳恭听皇上指示。
此次霍去病随军出征,有传言说是因为破相而失宠,可是董蔚看到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霍去病的骠姚营八百铁骑中有两百是他自己从建章营的蹴鞠场上挖来的亲信,剩下的六百都是刘彻命董蔚亲自拣选的精锐,而且一再耳提面命一定要最好的。霍去病自己点了赵充国、荀彘为副手,刘彻还把董蔚也一起塞到他手下,三个副手各自率领两百骑,剩下的一个副手席虚位以待,由霍去病暂时自己亲自率领他亲手挑选出来的两百亲信。马匹、武器、粮草、辎重……所有的一切都由骠姚营优先拣选,真不知道刘彻是打算让这一支精锐奇兵突袭,还是仅仅是怕他的心肝宝贝受伤。看刘彻一副坐立难安、恨不得自己替霍去病上战场的模样,董蔚觉得后一个理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刘彻在原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仰头长叹:“董蔚,知道朕为什么安排你去骠姚营吗?”
“承蒙陛下厚爱,臣必定万死不辞,以谢皇恩!”
刘彻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董蔚不用说客套话:“去病还是个孩子,骠姚营又大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人,这次偏偏是奇袭匈奴大本营,朕实在是放心不下,可那孩子根本不听劝。你为人老成持重,而且跟过卫青几次,比他们有经验。再者你的年纪也不比他们大多少,或许他们肯听你的话。不立功没关系,伤亡多惨重都没关系,朕只要他能平安回来。要是能让他在战场上受点挫折,从此死了随军出征的心,那更好。”
八百精骑,居然只是为了保护一个把打仗当游戏的嬖幸。尽管心里对霍去病鄙夷到了极点,董蔚的棺材脸还是像刷过浆糊一样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