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潇然见这人确实没什么要继续说的了,立刻吩咐陆灵珏道:“去请高将军过来。”
李河似乎也全然不介意,甚至又坐回了凳子上,喝着茶等着高焕前来,但在屋内陷入寂静的当口,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我有异的?我那同胞弟弟竟然没瞒过你们?”
“本来也不算确信,只是你那胞弟的左手上的茧子比起右手更为明显,我当时便有些怀疑,他可能惯常所用的手为左手而非常人所用的右手,而在密道之内,我们曾看到墙壁上有被人划下的痕迹,几乎都是左边收力的模样,说明那刻下痕迹的人,也多半惯用左手,但是你——并不是。”苏慕示意了李河如今端着茶水的手,也是左手托着茶盏,右手用杯盖拨弄其中的茶叶,“这些东西若非天生,很难后期做到毫无两样,因此才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李河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动作也能成为自己的尾巴,随后便露出了几分赞赏的表情来:“倒是颇有些小聪明。”
苏慕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回答这句不知道算不算夸奖的话:“不过是佐证而已,你既已经承认,那便也算不上什么了。”
李河又是一笑,叹道:“没想到这有朝一日,居然还会栽到小辈的手里,本来山寨已毁死无对证,却不想你竟然招来了高焕,逼我使这一招金蝉脱壳,竟是这般都还无法逃脱,果然是天要亡我。”
柳潇然如今对这人已经是失望至极,冷冷开口道:“即便今日你侥幸逃脱,天理昭彰,你也难逃罪孽。”
“好一个天理昭彰,你果然像极了你爹。”李河喝了口茶,摇了摇头,“你和你父亲如何能与我一样,你的父亲有个好妹妹,你更是家世显赫,如何懂我们这样一步步爬上来的人的难处?若无靠山,如何站稳脚跟,我怕是现在还在荒芜之地。”
“你们兴许看不得这般行径,那也不过是你们从不知晓那种感受究竟如何而已。”
门外传来了有些嘈杂的脚步声,就在苏慕两人打算开门的时候,李河突然似笑非笑地说道:“苏仪的儿子啊……有意思,但你与言轩,不会是一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李河的案子就结束啦,关于背后到底是谁,后面就会提到了,下一个副本就是墨书的故事了!距离墨书掉马还有x天?
第84章 穷途
门口的两人都是一愣, 苏慕听清了之后倒是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古时世家多有纷争,李河又是柳潇然的爹那辈儿的人,指不定说的是哪年的老黄历, 但既然秦安和和白芷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自己应当也犯不着为了这些和柳潇然有什么嫌隙。
但出他意料的是, 柳潇然似乎很在意这句话, 转过身后语气更冷:“你说什么?”
李河却只是眯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吹了口氤氲在眼前的雾气,再没说话。
高焕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屋里那一刹的寂静, 他推开门后还有些摸不清楚情况,刚刚陆灵珏颠三倒四地也不知道说了个什么东西,但他隐约也能判断出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因此匆匆忙忙地便赶了过来。
一推开门, 他就觉得屋里的氛围很不对劲。
杨平瑟瑟缩缩地躲在角落, 那样和瘫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而李河则是在桌上悠然地喝着茶, 一点不像几个时辰前在正厅那般虚弱的模样,门口的两位更是神色各异,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思虑再三后,他对着杨平先厉声道:“堂堂主事这般样子成何体统,还不赶紧从地上起来!”
杨平闻言立刻又是一哆嗦,等人爬起来垂着手站好后,高焕才问正一脸凝重的柳潇然道:“到底怎么了?”
柳潇然只能暂且压下心上那阵强烈的不悦, 将事情从头至尾地捋了一遍, 略去了无关紧要的细节之后, 高焕终于明白了,这岂止是案子,这分明是件要案。
本来还想着若是这边李河是真的,尚且能把球踢给他,自己也可以放心地撒手回自己的老巢,但没想李河是真的不错,伤天害理的事却也全是他本人干的。
他素来最讨厌写那些麻烦得要死的公文,如今碰上这件案子也算是彻底傻眼,别说写清楚后呈报陛下了,他这会都还只懂了个大概呢。
他沉着脸看向了李河,他在京城之时因为自家姐夫与这人算是熟识,这才见过几面,从前看着人也挺正常,就是个处处瞎讲究的老古董,怎么着在望江不过几年,竟然变成了这般心机深沉的人。
高焕摩挲着腰间的长剑,心情很复杂地开口问道:“他们说的,你都认了?”
李河放下了杯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是,都是我做的。”
高焕见他的样子就气更不打一处来,态度也不耐烦了起来:“李大人可真能耐的很啊,堂堂刺史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就不明白了,你都位高权重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河没等人说完就开始摇头,等到高焕话音刚落,他便紧接着答道:“哦不不不,高将军,小小刺史如何算得上位高权重?这人的贪心何曾会有尽处?你也未必就甘于留于此位上罢?”
高焕一愣,随即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怎么,是你犯了事儿还是我犯了?老子就算不想在这位子上待了也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问心无愧!倒是你实在是让人没想到啊,从前多讲究礼义廉耻的一个古板,怎么着,这些姑娘家家的就能帮你得到更高的位置?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出息,对着一群姑娘家下手,还反问我?你也配?”
若非考虑到现下李河还是刺史的身份,高焕早就像军中一样开始骂人了,眼下只能压着火气,但依旧把李河怼得脸色都阴沉了些。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带下去好好看管,这府衙里的人一个都别给我落下,都给我看紧了,一个个地查!”
府衙内顿时又乱成了一团,好在高焕带来的人手足够多,很快控制住了情况,挨个审讯起来,这其中的人多半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与李河这件事有些联系的,也都全招了个干净,气得高焕又是一阵脑仁疼。
“这李河还真有本事啊?这望江城真就他一手遮天了?我说怎么我前几回来的时候丝毫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大的破事儿,敢情知道的人都为他是从,连吱声都不敢?”
“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气得把那些写了口供的纸一拍,连一旁的砚台都抖了抖。
柳潇然在一旁垂着眼没说话,他虽然也为李河之事觉得惋惜和不解,但同样也为这背后还未现身的主使而有些忧心。
“你们不会是一路人。”
这句话宛若咒术一般,不断地在他的脑中闪回,波动着他本就有些不安的心绪。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啊,这边没什么事了,交给我就好了,回去休息吧,不然回去你娘又要修理我。”高焕抬起眼看了眼柳潇然,赶紧开始赶人,“你也知道我虽然皮糙肉厚的可也经不住你娘的折磨,赶紧休息去吧。”
柳潇然这回倒是一反常态地很是听话,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倒让高焕颇为讶异。
“嘿哟,今天这小小子怎么听话?”他一面打量着柳潇然离开的身影,一面对着站在一旁的蒋玉道,“这样子,多半有什么事儿不肯说呢。”
也正如高焕所猜,柳潇然回去之后根本没进自己的屋里,而是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一直到苏慕在他身后出声喊了一声,他才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苏慕本来是打算睡了的,这么多事连轴转,他早就身心俱疲,本想去找叶蓉姑娘问情况的事也被迫又得推迟一日,正打算关了窗好好睡一觉,就发现窗外坐着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柳潇然坐得端正,若非这确实是月黑风高的夜间,苏慕还以为他应当是在认真聆听什么重要人士的讲话,见他半晌都不带动一下的,苏慕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位觉得自己是个铁人的柳大人。
“柳少卿,不回去休息么?”苏慕刚到外面便被风吹得一个激灵,把本来的困意吹走了大半。
柳潇然的身形微微一僵,转过身看向了苏慕,随即苏慕便发现,柳潇然靠在桌上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似乎有些紧张,顿时有些茫然。
怎么着,这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他环顾了下四周,琢磨着这周围应当也不该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们罢,那柳潇然怎么这副模样。
苏慕不禁也紧张了几分,在柳潇然对面坐下后,做好了对方要和自己说什么关于案情的大事的准备,严肃地看着对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柳潇然似乎还是有些踌躇,就在苏慕都要怀疑这不是什么秘密不能被自己知道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
“有一些事,我觉得或许应该如实告知。”
苏慕一面点头,一面又在心中打起了鼓,这么严肃,那事儿得多大。
“李河所说的,我父亲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母。”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淑妃,也是宁王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