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告别了这群姑娘走出门之后,陆灵珏才好奇地问道:“大人,那位姑娘,你认识?”
柳潇然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打算说清楚,只是将簪子收好之后轻轻道:“你不饿?”
陆灵珏赶紧狠狠点头,在知味观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是浮云。
这知味观也不负它的名气,热闹非凡,若非柳潇然轻轻松松地就动用了钞能力,这位置也得等上好几个时辰,陆灵珏喜滋滋地蹭了一顿大餐,心情好得不行,但柳潇然似乎心中有事的模样,也没动几口便说还有事要出去一趟,陆灵珏正在和眼前的全鸭煲斗争,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苏慕颇有些放心不下,经过上次江州那一遭,他觉得实在不能太相信柳潇然的话,因此也匆忙扒拉了几口菜,拍了拍陆灵珏的肩膀便出去了。
陆灵珏见两人一个赛一个地消失得快,本来还是有些疑惑的,但看到满桌子的菜,便又打算什么都不想了,还有什么能比吃饭更重要的,况且这两人在一起,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他便又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甚至离开之时还有些依依不舍,没了其他两个人,这桌子的菜他只消灭了一半,突然间他灵光一闪,想到了府衙上这不还是有个病号么,就当是包起来带回去请人吃的好了,顺便还能留点做宵夜。
他越想越有道理,立刻让小二都打点好了,这才带着东西满载而归。
另一边苏慕匆匆忙忙追上了柳潇然,还没喘口气就问道:“刚刚就看你神色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这人也都抓了,难不成是幕后黑手有了什么动作?
苏慕有些紧张地等着柳潇然开口,但后者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受人之托,要把东西交还给他而已。”
见苏慕一脸不解,柳潇然也不隐瞒,就将事情全部都告知了对方:“我要去见那位真正的膳夫,他本名姓周,是苏源县的一位酒楼着案,但却被人在夜里打晕了带到了山寨这里做了膳夫,这群人为了让他无法逃离,先是动用了手段折磨了他一顿,又划伤了他的脸,毒哑了他的嗓子,因此他才会用绷带覆面又不能言语,经此一遭算是彻底毁了他想要回去的心,便留在了寨内做了膳夫。”
这经历实在过于惨了,苏慕禁不住都为这人感到惋惜,这手段也是过于恶毒了些。
“他留在寨中安分守己,很快便没有人再疑心他,转而将所有采买的事项都交给了他办,每隔两三日日他便会下山一趟,也就是因为这个契机,他救了我。我醒来之后他曾与我说过,救我一来是对山寨早有怨言,二来也是希望我能在日后替他寻一个人。”
“就是那位许姑娘?”
柳潇然微微点了点头,从袖里取出了那支玉簪:“我虽不知晓这中间的故事,但大抵也能猜得到几分,只是……”
只是这许姑娘早已被人送走,音讯全无,如今虽然他们将李河投入了狱中,但他对此缄口不语,因此依旧不知晓这些姑娘们的去处。
苏慕也知晓此事困难重重,但还是宽慰道:“也不是全无办法,那个我从山寨里救出的人,如今已经脱离了危险,大夫说应该不久便会醒过来了,他必然知道得更多,而且生死场上走过一次的人,应当会比李河更加容易说出来的多。”
柳潇然默默攥紧了手上的玉簪,点了点头,轻声道:“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ing
第87章 相顾
周文这几日几乎没有从房间里出去过, 既是因为自己的脸不便示人,也是怕偶然被山寨中的人认出来,因此不敢出去,听到敲门声的时候, 他先是下意识地狠狠一抖, 稳住心神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 见到是柳潇然之后才松了口气。
见到柳潇然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人, 周文顿时又紧张起来,苏慕自然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笑着摆了摆手:“别怕,我和柳少卿是好友。”
柳潇然闻言微微一怔,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自称是自己的好友了,从前即便偶尔有过一两个年少时的朋友,也早就因为身份各异而形同陌路,这个称呼于他而言实在有些过于遥远了些。
他微微点了点头, 周文便也不再疑心, 转而关好了门, 比划了两下。
苏慕还未看懂这其中的意思, 柳潇然便摇了摇头:“姑娘们都已经安全了,那山寨遭逢变故,几乎所有守卫都一夕遭了灭口,如今望江刺史已经认罪,只是此前那些姑娘的去处……尚不明朗。”
周文露在外面的眼睛显出了几分惊讶,他虽憎恶那群人,却也没想到偌大一个山寨, 竟会被人全部灭了口, 若不是自己偶然救起了柳潇然, 或许此刻自己也会是那山寨中横尸的一人,思及此,他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柳潇然等到他平静下来之后,犹豫了一瞬,还是取出了玉簪递给了周文。
“我已经替你问过那些姑娘们了,但许姑娘在半年之前就已经被人送离了山寨,去向未知,但在她离开之前,曾将这玉簪交由李姑娘,想来应当是留给你的。”
周文的手有些微颤,接过玉簪后更是害怕碎了一般小心地捧在手心里,他说不出话,直到最后落下眼泪的时候,也只能低低地发出几声呜咽,柳潇然和苏慕也都是心下酸涩,周文虽不能言语,但他们也都能从这阵悲戚之中读出背后的那些故事来。
柳潇然轻轻地说道:“此事我们必然会追查下去,若是能有一日找回许姑娘……”
周文回过神来,胡乱地抹了把眼泪,看向了两人。
苏慕见状,立刻很是贴心地递上了手,由于已经习惯了和墨书这样的交流方式,他现在对于不能说话人士都格外敏感。
周文一愣,随即感激地朝苏慕躬了躬身,伸手在上面写道:“多谢二位,我亦会寻她,去留随她。”
关上门的时候,苏慕往里望了一眼,周文小心地将手掌合拢,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虔诚无比。
吱呀一声响后,所有的故事都留在了那个已经成为灰烬的小屋子里。
一个贪嘴爱吃东西的年方十六的小姑娘,一个被不言不语的怪人,两人仿佛在一静一动之间练就了最完美的默契,每当黎明初晓之时,小姑娘会来厨房里讨一块糕点,和周文胡乱说上几句话。
说自己想回家,说自己想家人。
她告诉周文自己的名字,却同意周文隐瞒自己的身份,他们像是相识多年,又留有陌生人之间的拘谨。周文无法说出口的话,在心底生根萌芽,许知意是夜色褪去之时留在他心上的第一抹天光。
但小姑娘还是被人带走了,临走之时,她留下了簪子,这个山寨里,除了和她一般同病相怜的姐妹们之外,只剩下一个人还会记挂她的死活。
“就当是报答这么多天的糕点好了。”
许知意离开了,但把簪子托付给了一间屋里的姐妹。
不知所起,无疾而终。
苏慕和柳潇然踱步在午后喧嚣的街市,却都是沉默不语,这场案子之后的线何其长,背后之人又该有多么难缠,可若是他们都不继续找下去,那些姑娘们便真的再无指望。
他们如今只能从其余人的口里整理出一份名册来,仅是如此,便已经有百余位姑娘被带离了山寨。
苏慕心中想要找到真相的心如此强烈,以至于在和曾经的那些顾虑对立之时,让他更为痛苦。
“再过几日,我们是不是该回京城了?”苏慕突然问道。
柳潇然的脚步随之一顿,转过身后轻轻点了点头:“需将人带回京城。”
苏慕眯了眯眼睛,离家之时秋意还未始,如今却已经是到了需要着冬衣的日子了,他确实离开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本是为了苏启的下落才一同前来的。
虽然算不上毫无所获,但他依旧摸不清楚苏启的目的,若说苏启只是因为与原主有些过节才设计陷害,那之后江州的一切都无法解释,若真有恨意,直接派人刺杀岂非来得更快,而不是以江州无辜百姓为代价,又将自己暴露得干干净净,如此得不偿失的手法后面,目的绝不是如此简单。
想到宁王和杜涵离开之时的那些话,苏慕即便不谙朝堂之事,也能感受到暗潮汹涌。
柳潇然垂着眼,同样思绪万千,若非职责在身,他并不想回返京城,京城里处处都有处理不完的人情世故,即便因为他软硬不吃的脾性已经省去了很多的麻烦,但依旧有人不厌其烦地想来拉拢他。
他对于那些皇子们的争斗毫无兴致,更不想插手,如今接二连三地受了人的提醒,他已经可以预见京城早已变成了一片腥风血雨,早在今年年初便已听闻皇上身体不适,太子平庸,皇上言语之间有过斥责,更无意间流露出过换储之意,因此诸位皇子都蠢蠢欲动,尤以宁王为首。
或许到日后,根本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就会被划归为宁王一派被卷入争斗之中。
“言轩。”苏慕突然出声道,虽然如今叫起柳潇然的表字来还是有那么些陌生的感觉,但他已经在变得逐渐熟悉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