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忍住别让嘴角疯狂上扬,就已经费劲了全部的力气。
桌布“哗啦”一声被风吹展,他就想起以前学生时,他同桌喜欢班上一个男生,一次上化学课,那男生主动坐在她旁边,于是那整整一节课,同桌的嘴角就没下去过,脸涨得通红。
后来他同桌悄悄跟他说,喜欢一个人,真的克制不住会傻笑,一个劲儿的笑,好像光是看见那个人,就足够高兴到疯掉。
他以前没机会体会过,到今天,才把这“喜欢”的滋味儿悄么声地舔到了一点点。
甜的,微涩,心跳一下就觉得酸,再一跳又变作了苦。他自己做了十来年的饭,无数油盐酱醋糖在舌尖上过一遍,都配不出这个味儿。
这个样子,他莫不是真栽了吧,那陆深呢?
这个人说对他有好感,这是肺腑之言……还是一时惘然,认错了命里情缘?
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心酸了。谢竹声按住桌布一角,余光瞥着男人锃明瓦亮的皮鞋尖。
哎,怨就怨人心隔肚皮,他不能把陆深的真心清楚窥听,才平白生了这许多庸人自扰的烦恼,许多抓心挠肺的揣摩。
话说回来,这人怎么也不说话呢?
他摇摇头,专心忙活,从食盒里取出小菜,一样样摆在桌布上,行动间扭转身躯挪动脚步,屁股蓦地一暖,竟是撞上了陆深的小腿!
“谢竹声……”陆深站得笔直,不挪不动,小腿稳稳叫他靠着,声音低沉,轻轻地叫他。
“啊?”谢竹声屁股蹭在结实的小腿上,脑袋一懵,正要挪开,却听见他唤,便下意识仰起头来,对上男人沉沉的目光。
陆深低着头,垂眼看他,那目光中似有复杂的情绪,晦暗翻涌,酝酿着万语千言,偏又莫名被拘束着,斟酌着,于是欲言又止。
谢竹声看得一头雾水,又说不出的胆战心惊,好像那双眼睛里的话若是真变作语言说出来,就会捅破什么可怕的秘密。
陆深罕见地踟蹰,不确定此刻是否天时又地利,他该不该问出心中的疑惑。
略一延宕,人和已逝,别墅的方向传来欢声笑语,季姚华在扯着嗓子喊:“谢——竹——声——”
腿边偎着的人立刻一个激灵,两双相对的眸子里迅速迷茫褪去,恢复清明。陆深略一弯腰,便抄着咯吱窝把人捞起来,问:“冷么?”
习习凉风适时路过,谢竹声懵懵地打个哆嗦:“有点儿……”
陆深就摘下臂弯里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给他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深:我要怎么才能干掉沈知意这个情敌。
谢竹声:我要怎么才不会被沈知意这个情敌干掉。
沈知意:WTF ……
季姚华:??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我却不配有姓名?
第24章 我醉了
“欸?这个衣服……”
谢竹声低头打量。眼熟, 但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陆深轻慢地给他抚平衣领,柔软的布料蹭在后颈皮肤上,带来一丝微凉。陆深垂眸:“没找见你的外套, 就随手拿了件我的, 嫌弃?”
谢竹声受宠若惊:“怎么会?!”
“那就好。”陆深轻轻勾唇, 抬眼对上沈知意情绪莫测的视线。
沈知意推了下眼镜,开口叫:“竹声。”
陆深的手掌就握在他的肩上, 谢竹声战战兢兢地:“啊?”
沈知意走过来, 手里提起一样东西给他看:“你瞧这个。”
“这是……灯?”谢竹声惊喜,“复古马灯?知意哥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昨天早上锻炼完我在三楼转了转, 在玻璃房里看见了, 就想什么时候也给你看。”沈知意笑,“你果然喜欢。”
怎么不喜欢呀!谢竹声的小资情调蠢蠢欲动。不得不说,这个主角受在某些地方真的跟他好契合!他说在沙滩上临海小酌他就找来个复古马灯, 瞧这满满的仪式感, 瞧这如出一辙的穷讲究……嘶!
他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了眼陆深, 这个人, 干嘛突然那么大力气地捏他!
他又不可能知道自己偷偷在心里赞美沈知意,总不能是因为他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
谢竹声讪讪一笑, 赶紧转移话题重点:“那太好了, 咱们一会儿等太阳落下去, 就把灯打开, 多有氛围啊!”
谷元姬:“要说还是沈哥会, 我前天也看见这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要不沈哥你教教我要怎么搞浪漫呢?”
沈知意淡淡笑了下:“若是有心, 自然而然就会了, 不用学。”
“哎呀……”他说得意有所指, 谷元姬掩嘴而笑。
瞧这话说得,若是有心……有哪个心呢?又是对谁有心?
沈知意说这话的时候就看着谢竹声,却察觉到陆深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他目光微移,就对上男人的,本是做好了挑衅的准备,谁知陆深眸色凝重,凝重中却又透着一丝古怪……似乎并不像一贯有的那种敌意。
沈知意:?
陆深望着他,欲言又止,又默默转开了目光。
沈知意敏感地抓到他这一眼神里的同情……
等等,同情??
突然季姚华插嘴:“谢竹声,我前几天给你的贝壳你放哪儿了?”
谢竹声注意力被拽跑:“放我房间了……干嘛突然问这个?”
季姚华抱着胳膊,哼笑一声:“没丢啊?”
谢竹声瞥他:“为什么要丢?就在我床头柜里收着呢,等等,你是想要回去?”
“谁想要回来!”季姚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给你就是你的了,你给老子好好收着——那这个还要不要?”
众人一瞧,好家伙,好大一只海螺!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他上哪儿找的。
谢竹声两眼放光:“太好了!”
季姚华面露喜色。
谢竹声:“——正好拿它来压桌布!”
季姚华:“……”
大少爷好容易玩儿一次浪漫,就这么翻车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相对笑笑,便陆续坐下来,一场无声的较量暂且中场休息。
陆深的手一直在谢竹声肩膀上随意地搭着,谢竹声还披着他的衣服,两人侧面夕阳而立,宛如一对璧人,看得其他两男人眼球生疼。
沈知意推了下眼镜,干脆直接询问:“竹声,要跟我坐一起吗?”
陆深的大掌缓慢挪动,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谢竹声的后颈上。
命运的后脖颈被捏住,谢竹声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不了不了,我还是坐在陆哥身边吧!”
沈知意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经过这愉快的一天,我以为我跟你就已经成为朋友了,原来不是啊……”
后面那几个字被他问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谢竹声垂眸,羞涩一笑:“没有呢。海边风大,而陆哥人高马大、身材甚伟、玉树临风、五大三粗……我只想让陆哥替我挡风遮雨罢辽~”
陆深嘴角一抽。
众人瞬间都看向“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陆深,沈知意惆怅一笑:“果然是我不配了……”
陆深按了按眉心,捏住青年的小脖子:“不要乱用成语……快坐下吧。”
他自然而然地将谢竹声让到四方桌布的一角,隔着青年向紧挨着的温时妍伸手:“麻烦给我筷子。”
于是季姚华不过慢了一步,谢竹声身边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有些丧气,踢了脚沙子,闷闷地坐在了陆深的一侧,旁边就是沈知意。
季姚华看了眼形影不离的那两人,突然就生出了一股真切的紧张。
他忽然觉得沈知意不可怕,甚至他哥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谢竹声对陆深肉眼可见的依赖与亲昵!
要是谢竹声不偏不倚,那他们几个就都在一个起跑线上,比赛结束的哨声没吹响,谁都有可能争第一,可问题就在于,谢竹声对陆深的依赖太明显了啊!在他面前跟个河豚似的,一到他哥跟前,好家伙,比绝育的公猫还乖!
所以这还能说公平吗?这可太他妈不公平了!
他把自己想得心烦意乱,转头看了眼沈知意,呵,顿时舒服了。
瞧那个嘴唇抿的,瞧那个眼神儿阴沉的,平时的温柔可亲全没影儿了。啧啧啧,看把你今天嚣张的,又是玫瑰花儿又是借衣服,现在还不是要眼巴巴瞅着人变成望夫石!
哎,看到情敌也不快活,季大少就稍稍有那么点儿快活了。
海浪声乘着最后的晚霞,不紧不慢地扑在人耳边,西天一轮红日只剩下一抹亮金的圆弧,逐渐昏昧的余晖洒在倾坛而出的米酒上,将酒液的颜色衬得愈发清透柔润。
沈知意倒好了酒递过来,谢竹声正要伸手去接,却被陆深半道截住,然后才递到他手上。
沈知意有些不悦,谢竹声两手捧着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虽然他不明白陆深干嘛要多余转这一手,但那是陆深,他就老老实实接下来,然后偷偷在心里美。
季姚华就在一边儿瞧着他们三个互动,就很气闷。他分明还在战场上,这三人却都当他死了!
他端起酒碗挖苦人:“幸好这碗不算大。”
谢竹声从碗里抬起头来,懵懵地看他。季姚华咧嘴一笑:“再大点儿,我看某人就该拿脸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