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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琉小歌)


  外头夜风更重,一队脚步声穿堂而来。
  梅筠止了话,抬头正见燕熙与宋北溟并肩进来。
  燕熙大约已沐浴过,披了一件白裘大氅,毛绒绒的领子暖着颈子,衬得那病后的尖下巴添了几分灵动,两片唇似乎也多了些许艳色。
  这比梅筠想象的病容要好上许多。梅筠难掩关心,侧眸去瞧燕熙的手,只是燕熙的左臂藏在白裘里头,掩在素锦下面,梅筠什么都看不出来。
  梅筠还待再看,撞上了宋北溟的目光,他仓促地垂眸,不敢露出半点觊觎贪慕之态,只能满心酸楚地低下头去。
  卫持风没跟进书斋,在外头把门带上,再远一点暗卫自觉地换哨。
  梅筠听着,觉出竹宅的安保更严了。
  -
  “深夜来议事,凌寒有心了。”燕熙落坐,轻咳了声,抬手捂在唇边。
  宋北溟十分自然探手来试燕熙的手温,两人手指一触即分,眼底皆是沉静如水。
  他们都没有慌乱。
  梅筠在那份从容若定中稳了心神,他先简单说了靖都的局势,末了小声分析:“皇上健在,大肆迎储君,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要离间皇上与殿下。”
  “倘若只是离间,倒不必忧心。”燕熙脑中飞闪过许多可能,说不上哪里不对,总觉得哪里还藏着一双手,在刻意搅动靖都的水,而他还差着某一样非常重要的信息没有抓住。
  他沉吟半晌,接着说:“只怕有人所图之事,比离间我与父皇更加严重。”
  宋北溟多少知道些许燕熙与天玺帝之间诡异的父子关系,他凝视着近前的烛火,眼中闪过微光,心头一跳说:“大靖国本已定,不可动摇。便是离间君父与储君,在皇燕再无其他皇子的局面下,也无济于事。那么,问题难道是出在燕氏?”
  “燕氏……”燕熙沉吟着,他想到了燕氏唯一的正统嫡出血脉燕桢。但燕桢已被处宫刑,朝臣与百姓都不可能选一个没有生育能力和不完整的帝王。
  雪在浓夜里悄然加大,风声加紧,吹得外头的灯笼摇晃不止。
  廊道里垂下半截竹帘也挡不住寒风凛冽,外头卫持风轻呵着气,指挥屋顶上的暗卫去加衣。
  书斋里挂了厚重的垂幔,不仅把外头冷风挡得严严实实,还把雪光和灯影也遮住了。
  书斋里安静温暖,有那么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
  燕熙耳力好,他听着隔窗的落雪声,猝然感到一阵通体寒意,猛地抬头扫视着在场之人,最后目光与宋北溟接上。
  他犹豫地说:“此事同时牵扯父皇与我,何事是能一举对我与父皇都不利呢?”
  燕熙与天玺帝是父子,要一石击穿这二人,便是涉及皇燕血脉的大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知事关重大,没有人轻易接话。
  梅筠在宫里头呆的时间长,对皇室之事反应敏感,他倏然抬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惶然地提到:“或许与老晋王有关?”
  燕熙上次见到刀刀时,与刀刀反复讨论过天玺帝的出生,当时没理出头绪。他曾写信给商白珩说要查老晋王府里之事,商白珩一直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老晋王去世多年,晋王府当年的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想要通过晋王府查天玺帝少年时的情况,无异于大海捞针。
  烛火跳动,燕熙转向温演道:“老师可有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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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都。
  亥时正。
  商白珩披了大氅,敲响了裴府的大门。
  裴府管家看到他来并不意外,连忙恭敬地行礼说:“太傅说您会来,果真是来了。”
  “久等了。”商白珩客气地回话,掀袍进跨过内门,到了书斋门口,转头对跟着的书童柳彤说,“你在外头守着。”
  柳彤提着灯笼站在书斋外。
  管家对柳彤笑笑,也一并守着。
  他们都隐隐知道,今日里头要谈的事,是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的。
  商白珩进了书斋,裴鸿正在看文书,抬头说:“道执,老夫瞧着,你预计的风波不远,今夜就会起风了。”
  商白珩停在裴鸿书案前,行了重礼道:“太傅查出眉目了?”
  裴鸿翻着案上泛黄的文书说:“二十多年前,我曾去过几次老晋王府。陛下那时在晋王府处境非常不好,老晋王若不是看在我是帝师的面子,甚至不允陛下上主厅见客。便是陛下是庶子,老晋王这样苛待陛下,也过于难看了。”
  商白珩垂手站到书案旁,接过裴鸿递来的信纸,翻看道:“确实不合常理和人情,其中必有蹊跷,太傅有何看法?”
  “陛下生母出身很不光彩,以致老晋王不喜陛下,老王妃也容不下他,陛下少时的日子极是艰难。苦着长大的孩子,其实也怪不得陛下心硬。”裴鸿停了手上的动作,想到那久远的事时,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惆怅,“说起来,老晋王统共只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又体弱多病,眼见着读书和习武都不成了,难得添了个身强体壮的庶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对陛下厌恶到那种地步。”
  商白珩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沉声说:“太傅,下官到宗人府查了燕氏家谱,皇燕从高祖起便人丁稀薄,到了熹平帝那一代,叔伯兄弟间只剩下熹平帝和老晋王家的两个儿子。后来老晋王的嫡子年少病故,皇燕便只剩下先帝和陛下。”
  “便是先帝身子也不好,他若不是缠绵病榻,也不至于急于立一个宗室庶子为太子。”裴鸿回忆起曾经的帝王学生叹息道,“如此算来,长公主……燕桢算是难得身子好的,他母后是将门之女,给他生了副好的底子。”
  “可是陛下却得了七个皇子,一扫皇燕子嗣稀薄的阴霾。”商白珩说到这里,顿了半晌,此事利害极大,他没敢直接说出口,而是压低了声,意有所指地说到别处,“陛下登基之后,没有追封生母,也没有把老晋王加封送进太庙。”
  “此事宗室曾出面议过,”裴鸿已经七十多岁,眉间深重的沟壑在烛光下像是枯枝,“我也曾向陛下建言,陛下不冷不热地回绝了。大家只道陛下高风亮节,没有对生父母的私心,如今看来,陛下是别有考虑的。”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无言。商白珩心思飞转,忽道:“陛下生母胡氏,可有什么记载?”
  裴鸿摇头道:“宗档里没有片字记载,陛下幼时,胡氏便病死了,听说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随便裹了个破席子,叫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骨灰被随意地撒在乱葬岗,连个墓都没有。根本无从查考。”
  太多的不寻常发生在一件事上,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靖都的寒风悄然加大,裴府的书斋里冷飕飕的。
  商白珩面色凝重地说:“如此看来,当事人只剩下陛下,只要陛下咬死不认,此事便不会掀起风浪。”
  “非矣。”裴鸿默认了商白珩的言外之意,转而说,“陛下并不在意此事暴露,毕竟燕桢已经毫无用处,如今陛下江山稳固,再没有人能威胁陛下了。陛下非常人,他往后做出什么,都不能按常理来推断,天威难测啊。”
  商白珩不解道:“事关皇燕血统,陛下难道还能对风谈放任不管?空穴来风必有因,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陛下贵为天子,怎能忍受被天下人指指点点?”
  “风言风语若伤不到正主身上,又何必太过在意?你瞧着陛下像是惧怕人言之人吗?”裴鸿凑近,他花白的胡子因为激动而轻轻颤抖,压低了声说,“陛下主政多年,早年扶持宋家,又打压宋家,近年一举推倒四姓,每一件事都是血流成河,今年更是失了六个皇子。你可有见过陛下为痛失亲子难过?”
  商白珩目光霍地一跳:“未曾。”
  裴鸿的神情捉摸不定,似是痛心疾首,又似感慨心疼:“陛下除了对微雨偏爱之外,似乎厌恶着一切与他有亲缘之人。他对老晋王、生母胡氏以及六个皇子皆是如此。”
  “亲情淡薄到这等地步……”商白珩脸色一沉,“陛下在厌恶什么?”
  “其实可以反过来想。”裴鸿缓缓睁大了眼,眸光沉凝,“陛下为何偏爱微雨?”
  “因为微雨是柔嘉皇后的孩子,陛下爱屋及乌。加上柔嘉皇后乃寒门出生,陛下有意培植寒门势力。”商白珩说到这里,心念急转,“对了,是因为柔嘉皇后无论家世背景、为人处事还是容颜气质都干干净净。”
  “是了,干干净净。”裴鸿一把握住了商白珩的手,用力地压着鼻息说,“因为只有柔嘉皇后和她的孩子是干净的,陛下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只有冰清玉洁如柔嘉皇后那样,才是不染凡尘的。陛下觉得自己是脏的,是柔嘉皇后把他的血脉洗干净了。你若见过陛下宠爱柔嘉皇后的样子,便会知道,陛下为何非微雨不可。”
  商白珩震惊半晌,许久才找回声音:“陛下生母乃青楼出身,且是破了身、接过客的,送到晋王府原本也只是当作待客的妓子,只是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爬上了老晋王的床,偏巧又赶上她有了孩子。这就是一笔糊涂账,胡氏到底怀的谁的孩子,根本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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