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注定要回宫的,若是乐宁还是如今这身份,自己自然无法将人带回去。
若是……
若是她真是陆国公府的人。
或许这身份还离得近些。
从知事开始,她就被周后教导过“有些小人的挑拨技巧高明的很,许会同你说,陆家那个丢了的孩儿原是我与圣人瞧中的人,但你莫要忘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你已成气候,我同圣人已无意再培养一个继承人。”
“祯儿,若有一日你有缘见着陆家那位丢失的孩子,莫要做出让你舅母难过的事情,也莫要让我和圣人看错你。”
她从小就听过那些传言,说道若不是陆家那位孩子丢了,后来圣人同周后也不必从其他的宗亲里挑选旁支血脉。
那时候的她会茫然,会惶恐,只担忧自己做的不够好,等陆家那位名义上的“表妹”回来之后,自己这个位置就没了,只能回到侯府,接受爷娘失望的目光。
后来……
她被立为太子,真正打败了那许多的竞争者,那些个旁支之子再无法威胁她,除却一开始那个,陆家丢了的孩儿。
直到如今,她见到乐宁,同她相处九年,知晓她的性情,甚至……对她略有好感。
陆宛祯想,是她的话,自己倒是不必担心那许多。
甚至还要思索,如何才能劝说这人同自己一同入宫?
想到这里,陆宛祯不由失笑。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念头跳到这儿的时候——
陆宛祯被面前的香味勾走了注意力。
因着鹿肉等名贵食材通常只供应皇宫,这食肆内便将羊肉、彘肉、鸡鸭等做到了极致。
如今这盘便是如此。
夜深彘肉蒸到烂熟,而后取肋骨部分,以杏鲍菇为佐料,放入锅中以酱油为主颜色,炖出这道色泽金红的排骨来。
瞧见美食,乐宁就暂且放下了心中的诸多想法,对她毫无芥蒂地笑道:
“这是最近的新菜,红烧排骨——不知殿下有无兴致尝尝?”
如今这世界的家猪饲养不及现代的大白猪那样,腥味儿少,肉也适合食用,如今的彘肉味儿大,难去腥,前头的部分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好在这野猪肉的口感反倒增加了肉的劲道,用鲜汤蒸久一些之后再做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点缀着几许葱花的肋排颜色简单,不过金红酱色覆盖,流以油光,却有难言的香味儿漫出,因着用了八角等配料去腥,故而这道排骨味儿倒是独特。
陆宛祯用箸筷剃了一块肉下来,放到唇边尝了尝,立刻被那咸香的肉味儿征服。
尤其是这肉以特制酱料蒸过之后,里头独有一番清香味儿在其间,与外头的酱香味儿搭配,是十足的有特色,陆宛祯用牙齿咬下一口后,发觉两味互和的汁液一同在肉里流淌而过。
她难得未嫌弃一道肉菜荤腥,眉头扬了扬。
乐宁瞧出她心情不错,又依次给她点了几道菜,有菜有汤,还有小甜点,一顿堂食算是用的两人心情皆不错。
以至于吃完后被陆宛祯带着往姚侯府的方向走,她都未反应过来。
直到……
进了院儿里。
乐宁从师傅的食肆中还有何菜肴可改善、有何新菜可添加的思路里走出,瞧见陆宛祯跨过门槛,走进屋里,不由出声道:
“殿、殿下……”
这怎么又把自己给带回来了?
她觉得奇怪,最近几日太子殿下半点提这奇葩婚事的意思都没有,难不成真要默认自己两个男人的婚事?
或是说,太子殿下是个双,决定将自己这个“冲喜”的糟糠妻顺手养着,以后让自己当小,看着他再娶太子妃?
乐宁脑子里闪过无数的言情和**剧本。
陆宛祯抱着猫儿回头看她,应了一声:
“嗯?”
乐宁决定委婉地试探一下:
“殿下带我回来,是想小憩一下么?”
陆宛祯哼笑了一声。
那语调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随后,对方在床沿边坐下,一脚伸长,依然点着地,另一脚则是踩在床前的塌上,倚着旁边的雕花木纹,似笑非笑地微扬着下巴,看向她道:
“乐郎记性着实不大好,我方才不是同你说了,要与你一解相思苦么?这便忘了?”
乐宁:“……”这个事情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
陆宛祯将下人都给驱散,还不忘命人将门给关上。
乐宁瞧见身边人的动静,这会儿也容不得她不紧张了,她在脑海中垂死挣扎——
不,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仿佛能听见她脑海中的声音似的,陆宛祯的语调从不远处飘来,带着令她抗拒的笑意:
“脱吧。”
乐宁:“……”
乐宁:“???”
乐宁:“!!!”
第29章 水果冰沙
“脱?!”
乐宁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粗暴不做作的用词。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宛祯的方向, 第一反应就是将自己的衣襟给仔细地捂住,尔后戒备地看向陆宛祯。
陆宛祯对她这副本能下护着衣服的黄花大闺女模样感到好笑,甚至暗暗在想,如此可爱的一人, 自己先前是如何将她认作郎君的?
分明就, 柔软可欺。
陆宛祯的恶趣味在心中咕噜噜地冒着泡儿,面上却似乎还嫌不够,于是见着乐宁如此反应后, 好整以暇地又问了一句:
“怎么,莫非你是想要我来帮你?”
乐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土豆能忍她也不能忍了!
她垂着眼眸, 放下手,而后将手慢慢地落到衣带的方向,正在陆宛祯惊讶于她如此好说话的片刻, 乐宁从自己的腰带里抽出了那支骨笛。
笛子在手中转了转,她看向陆宛祯的方向, 忽而笑颜如花地问道:
“殿下干看人跳舞岂不无趣?”
“不如……”
“我自己伴个奏,给你表演个脱衣舞?”
若是先前, 陆宛祯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铁定是:
还有这好事?!
但是如今已经领教过乐宁的笛子威力, 她想到届时那鬼哭狼嚎的威力,深深觉得自己大约不是在看什么脱衣舞这等听着就让人面红耳赤的舞蹈。
极有可能看到什么恶鬼之舞吧。
陆宛祯对乐宁的音乐天赋不敢抱以期待。
当即就干笑了一声,敛了模样,对乐宁道:“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我听闻那些个书生们各个瞧着衣带当风, 然而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模样,故而对你有几分好奇。”
“乐郎还是把笛子放下吧。”
在要命的笛声面前,陆宛祯的流氓毛病不治而愈。
乐宁又仔细瞧了她半晌,待发觉她先前那点儿旖—旎心思彻底消失不见后,才挑了下眉头,去将窗户都打开了,将这室内照的灯火通明的刹那,她松了一口气。
她着实不大适应这样画风的太子。
乐宁想。
于是为了避免对方逗弄自己不成,反倒恼羞成怒的模样,乐宁主动提议道:
“如今天热,殿下是否要用些冰果子?”
寻常百姓在夏日鲜少有能用得上冰的,家家户户顶多靠一口井水镇过的凉菜过活,王孙贵族则不然,每旬有固定的冰提供,还能收到底下官员们的孝敬,夏为冰,冬为炭。
有了冰,水果冰沙的梦想便能随之实现。
陆宛祯方才耍流氓的计划失败,如今兴致缺缺,听到那冰镇果子也是意兴阑珊的模样,对她道:
“你若是想吃,便吩咐下人去取些。”
冰镇的果子她是吃过,简单地将各类水果置于冰上呈出,她自小就尝过不少,如今是半点儿兴致也无的。
乐宁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殿下想吃冰沙么?”
陆宛祯愣了一下。
“那是何物?”
乐宁笑了笑,卖了个关子,只同她道:“殿下这府上的冰窖在何处?”
与现代稍有不同的是,古代制冰之后,皆是取出之后就直接用掉,不比现代有冰箱或是各种制冰电器,随用随取,她若是想要将冰打成冰沙,还需在冰窖中想些法子才是。
陆宛祯倒是很喜欢她的这些想法,每次都能做出让人好奇的新鲜玩意儿。
她干脆也保有着自己的好奇,只吩咐在院外的婢女们进来给乐宁领路,瞧着对方的身影在门后消失,陆宛祯面上的笑还未收起。
直到……
宫中传出消息。
宰相裴玉成意欲篡位,罪无可赦,诛九族,抄满门。
陆宛祯从影卫这儿得了消息,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忡。
是裴相啊……
她神情里现出几分复杂。
幕后之人被揪出,也意味着她到了该回宫的时刻了。
……
冰窖内。
乐宁拿着石盅去了冰窖里,往日里用来锤草药的石锤和石碗,如今被她用来将冰捣成冰沙,冰窖内的气温很低,让人有种从三伏天走到三九天的感觉,乐宁没在里头待多久,就觉得自己的眉毛里仿佛也覆上了一层冰霜。
所幸她有些收获。
春日时,她在野外寻了些树上的野生莓子,加了糖与蜂蜜做了些果酱,用小陶罐一小罐一小罐封好,在阴凉处放置,如今在堪堪有小半碗的冰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