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祯瞧见她神色有异,顿了顿,又改了口:
“我并非说你此刻生活。”
“我是说你这想法,难能可贵。”
当然,她羡慕也是真的羡慕。
陆宛祯想,若是乐宁从未从陆国公府走丢,她或许就能享受陆国公府给予她的一切宠爱,便是如今……
她丢了这么多年,真让陆国公府找回去了,怕也只会捧在手心,要什么有什么吧。
在陆国公府里,乐宁亲生的爷娘俱在,家庭和睦,有兄弟姊妹,如今她自己亦有一二爱好,若是她喜庖厨,以陆家的本事,说不定能将望安街上最繁华的铺面赠予她,由着她去折腾。
她想着女装时,可以是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她想着男装时,也不必受什么人约束。
陆宛祯有些羡慕,又觉得,这人确实该做如此生活。
于是,陆宛祯想了想,认真地同她道:
“你会心想事成。”
这是她们俩相处这几日以来,陆宛祯难得说的几句听起来十分友善的话之一,乐宁想到那对糟糕的父母,不置可否,只对陆宛祯道:
“殿下不必宽慰我,我对如今生活也尚算满意。”
烦人的爹娘不再,没人能再干扰她的生活,这就行了。
陆宛祯又仔细地看了看她,不知为何,想着若是乐宁有一日真在自己的位置上,或许会露出一副“麻烦死了”的样子,成天想着办法远离宫廷罢。
真不知这少时的经历,对乐宁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她甩开脑海中的念头,对乐宁扬了扬下巴:
“这是你折腾了一下午的菜肴?”
总算提到自己擅长的方面了,乐宁面上神情轻松许多,甚至有些高兴地同她道:“是,殿下莫要看它肥肉如此多,尝之定会喜欢。”
陆宛祯挑了下眉头,也懒得伸手去拿筷子,只对她微微启唇。
或许是这会儿气氛不错,乐宁手中捏着筷子,瞧见她的暗示,手腕便跟着动了动,夹下一小块红烧肉往陆宛祯的唇边递去。
陆宛祯强忍着见到肥肉就皱眉头的冲动,面色平静地将那块肉含到了口中。
她犹豫着是直接吞,还是意思意思咬两口。
但见乐宁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她还是勉强给了个面子,动了动腮帮子,等到牙齿咬下第一口肉的时候,她的表情更舒展了几分。
唔,还不错。
乐宁知她成日在宫里莫说是鸡鸭牛羊,便是鹿肉虎肉也是吃过的,珍禽走兽当属这些王公贵族吃的最多,听闻他们有时吃鹅追求过度新鲜,寻一鹅仔细喂养些时日,而后找一铁板于底部加热,让鹅在上头奔跑而死,依此作为最鲜的鹅肉来品尝。
乐宁是不喜欢这种做法的。
她觉得太残忍。
就跟后世一些特意去找奇怪吃法的人,喜欢尝些猴脑、猫肉之类的一样,让她难以接受。
她先前已察觉出陆宛祯似乎对这肉有点抗拒,所以不是很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
如今见到对方微表情都放松稍许,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陆宛祯将口中的食物吞下,抬眼就见到她一眨不眨仔细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我好看么?”
乐宁:“……”
又来了,三句话没个正形。
但这个问题还真没有别的答案,乐宁依实回答:“好看。”
陆宛祯听着她如此夸,满意地弯了弯唇,又暗示道:“你就不想仔细夸一下我?”
乐宁:“……”
看个大夫吧,求你了。
乐宁可不敢拿什么让人误会的诗词轻薄当朝太子的容貌,于是憋了半天,回了一句:“太子殿下光彩照人,令旁人见之,自惭形秽。”
陆宛祯品了品,勉强觉得行,于是心情更晴朗了些许。
她对乐宁稍一颔首,同她礼尚往来:“你也还不错。”
乐宁讷讷道:“……谢殿下夸奖。”
陆宛祯听着她一口一个殿下,突然觉得有些生疏,想到对方许久以前不顾自己所想,非要同自己取名芝麻的时候,忽觉有必要正经地介绍自己的名姓,无论从相识角度,亦或是,夫妻角度——
“吾名陆宛祯。”
乐宁没料到她会突然介绍名姓,然而自己一个平民百姓并不可知乎太子名讳,于是虽然诧异点头,转口却还是称“殿下”。
陆宛祯听罢没怎么吭声。
……
夜晚。
乐宁依然同陆宛祯在她的院儿里待着,依然是未见到姚夫人的一日,但有点儿小小的不同。
乐宁做的东坡肉被陆宛祯命人送了一份到夫人那儿,同理,府上给姚夫人做的那些个菜肴,也有送到陆宛祯院儿里了。
故而乐宁虽只做了些简单的凉菜,搭配的素菜同汤,却不必她再操心了,乐宁很满意。
吃完饭之后,陆宛祯似乎有事要处理,出了院儿里不见踪影,乐宁自己在后院儿里溜达消失,又在那个小秋千上晃了晃,见到上面的藤花思考了半天,她想:
若是这种的是葡萄多好。
既能遮阴避暑,成熟结果的时刻还能摘了品尝,简直是一举两得。
她在秋千上晃了晃,而后看着地板又想玩个画格子,半天都没找到类似粉笔的东西,只能作罢,干脆将自己的消食活动改为给猫儿擦身。
可怜的芝麻顿时沦落于乐宁的魔鬼掌心,被她拿着布仔细地擦过毛发的每个角落,本来蓬松的绒毛在从她身上下来之后,就变成紧贴在身上的样子,整只猫颜值陡然下降。
乐宁哈哈直笑,被听懂了意思的芝麻甩了一脸的水花,以至于乐宁只能找下人打听这儿有无可沐浴之处。
下人想了想,特问了她一句:“后山有一僻静热泉,乐郎君可要去泡一泡?”
这姚府的位置在望安算是稍偏僻些的地方,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外头就是山,恰好马场后头有一处温泉泉眼,算是个绝佳的放松之处。
乐宁一听有温泉,忍不住双眼发亮。
她确认地问了问:“寻常可有人去?”
那下人摇了摇头,道:“侯爷不回府,夫人也不常去,偶有客来才邀至那处。”
乐宁点了点头,美滋滋地收拾了衣物往下人所指的去处而去。
既然没人泡这温泉,而她又恰好能享受这待遇,那她就不客气了!
抱着衣服走到后山处,乐宁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湿润程度扑面而来,就连周遭的温度都上升了些许,她忽然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大热天泡温泉?
这岂不是火上浇油?!
乐宁犹豫半晌,决定进去看看,若是里头没有人,环境又还不错,自己就考虑考虑。
半个时辰后,她见到假山层层叠叠将中央那小池子给围住,水池翻滚着雾气,隐约有飘飘欲仙之感,边上有一原始的水滴计时器,无数的竹筒上下相扣,每当一个竹筒的蓄水量满了,就会自动扣到下一个竹筒上,发出“哒”一声响。
池子边缘周遭远处是带着长藤的树木,近处围了一圈不知名的小花轻轻飘摇,乐宁心中开始动摇。
尤其是那白色的小花儿花瓣在池子里顺着水流忽上忽下后,乐宁决定了:
温泉处处有,但温泉花瓣浴就不一样了!
她见左右无人,在雾气重重中,将衣服往某处干净石头上一放,到池子边试了试水,等习惯那热度后,她先是伸腿,而后才慢慢地将自己浑身都浸进去。
暖意舒张进她的每一个毛孔里,乐宁很快就被熏出汗,她同自己道:
只泡半小时!
热的就当蒸桑拿了!
乐宁拿毛巾浸了冷水贴在额头上,整个人舒服地寻了一处不太烫的石头上坐下,在池子里闭着眼睛哼歌儿。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水波被人拂开的些许动静传来。
乐宁从那极度舒适的状态里惊醒,猛然惊觉有人靠近,然而她泡的已经有些发软,想站却没站起来。
她睁开眼睛,正想起身,结果脚下踩到两块石头之间的空隙,恰好扭到,她惊呼一声,整个往水里沉去。
就在她落水的下一刻,一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提了起来,来人有些无奈道:
“这也能吓到?”
正是陆宛祯的声音。
她处理完事情想来后山放松一下,谁知靠近了才发觉里头有人,她轻易猜出里面的人是谁,想等人走了再进去,结果立刻就听见那人惊慌失措的落水声。
以至于她只能迅速运着轻功掠来,好险没让人喝太多水。
乐宁刚从水中被提起来,口中全是被呛到的硫磺味热水,咳得不行,面红耳赤,手脚更是控制不住地乱舞,哪儿能借力就抓哪儿。
结果这一抓——
陆宛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乐宁还毫无所觉,五指从陆宛祯的脖颈处滑下,从她的胸口一路落到腰,又收成爪去拽住她的腰带,陆宛祯脖颈通红一片,却任她去挠,只不轻不重地拍着这人的背,帮她顺着气,口中小声骂道:
“属猫的么,爪子这么利。”
明明是在骂人,声音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