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锅肉水分被炒去稍许,略有些硬的口感却是干锅恰好的特色,瘦肉紧实,肥肉入口即化,让许多平日里不喜肥肉口感的人也能被征服。
鱼片儿十分鲜嫩,伴着铺在底下的豆芽一并捞起,放入口中后,豆芽一度提了鲜,鱼肉被辣味儿涮过后,半点儿腥意不见,只其间夹杂的小刺需注意些。
口水鸡爽滑的鸡皮令人欲罢不能,鱼香肉丝里带着的酸味儿既可缓缓那辣意,又可将人的胃口源源不断地打开——
陆宛祯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碗,犹嫌不够,又将碗递给旁边的婢女让再上一份米饭。
就在等待的过程中,陆宛祯的目光仿佛不经意那般落在乐宁的身上。
她面上半分声色也不露,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去地牢提审时,那牙子交代的话:
“真是望安人!那真是望安人啊……草民不敢撒谎,那女娃子原先身上还带着个长命锁,我瞧着新鲜,想拿去当铺里换些银钱,然那掌柜的只道此乃官造之物,他不敢随便收……”
“官造物啊……那可不就是皇宫里出去的么!”
“后来我实在没忍住,不愿让那乐有才凭白捡了便宜,我偷偷寻了匠人把那长命锁给融成金块儿,只在路边随意买了个便宜货塞与她……”
若真是富贵人家的婴孩,陆宛祯想,那上头肯定会有字。
奈何这牙子是个不识字的,就连后来乐宁的假长命锁上的生辰八字怕也是胡乱造的,这就失去了线索……
就在陆宛祯当时以为这人无用,准备让影一处理时,那人牙子瞧见她转身的动作,本还想捏着底牌同这富贵人慢慢拉扯的他,忽而慌乱了。
“等等!”
“等等啊!我还有话要说!我记得长命锁上的图案!”
他做过那样多的生意,乐宁是他经手过的最富贵的孩子,他不仅想靠着这个秘密在多年后敲-诈乐有才夫妇,还想万不得已的时候,靠着曾经用炭灰印出的图案去到先前丢过孩子的家中,再图一笔安稳费。
这人牙子算盘打得极好,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先是被乐有才怒下狠手教做人,后又被陆宛祯的人寻到,如今不仅算盘落空,性命还三番两次地遭受威胁。
陆宛祯彼时掐着时间,让影一继续审,想将这人口中关于乐宁的消息全部挖出来,她先一步回了宅院中。
此刻……
陆宛祯打量完乐宁,垂着眼眸,接过婢女递来的米饭,在想:
乐宁会是曾经宫里哪位的孩子呢?
这秘辛着实太难察,何况,她也不敢查。
按照乐宁的年纪来算,正是如今的圣人坐稳位子后,宫中生了变的时节,陆宛祯想,她怎敢
思路走到这儿,陆宛祯眼睫动了动,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于是心中忽又生出一分怜惜来。
被人牙子所拐,后又被乐有才夫妻苛待至此,偏偏还不知自己的亲生爷娘,这乐宁未免也……太惨了些。
陆宛祯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斜对面的乐宁顿了顿,不明白这人自拿起第二碗饭至今越吃越慢的动作是怎么回事,怎么吃着吃着还叹起气来了?
陆宛祯在发出那声音后,察觉到乐宁的目光,她即刻收敛了那诸多思绪,将手中的饭一口不剩地吃完。
乐宁哪能从她这微妙的动作里猜到对方山路十八弯的心思,跟着吃完了一碗米饭,擦干净嘴巴,眼见着婢女们如流水般退下,又瞧见陆宛祯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方才对方提的什么回房之后的无理要求。
乐宁慢慢地开口,问了一句:
“殿下,如今风景正好,不如我给殿下奏一曲消消食?”
陆宛祯没想到她真会吹笛子,毕竟先前当猫儿的时候,乐宁吹笛子只偶尔在召唤那些个虫子时才会用到,况且往往曲调飘忽,性子随意,只将念头融入曲中,便能达成效果。
现下听得对方竟要给自己认真奏一曲……
陆宛祯心中不由有些得意。
她想了想,问乐宁道:
“哦?你擅何曲?”
身为太子以来,她要学的玩意儿实在太多了,乐理也是略通一二。
乐宁想了想这笛子的音阶,试探着说了一句:“小星星?”
陆宛祯惊奇道:“这是何曲子?你自己做的?”
乐宁只道是家乡那边的调子,反正如今乐有才夫妻在的那村子早被大水淹了,对方找不到证据,自然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陆宛祯即刻正襟危坐,若仔细看,还能瞧见她眼中淡淡的满意,尤其是想到乐宁从未给别人提出过这种要求,一时间只觉自己于对方而言更特别了些。
直到第一个音响起——
笛子仿佛漏气一般,粗鲁地吐出了一声音。
又似是被人拿锯子,粗暴地在木头上拉扯所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嘶鸣。
耳膜被那声调又粗又重地敲打一下,偏偏那音调还越飞越高,有种将人的理智在脑海中拉扯的感觉,一时间连院儿外停在枝头的鸟雀都慌不择路地朝外头飞去。
唯一留在室内,直面冲击的陆宛祯面色空白了一瞬。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唯有吹笛子那人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沉醉在自己完全不着调的曲子里,表情似是有些迷醉,虽说调子不准,但是情感着实充沛。
何况向来在庖厨之地,力气可以说是不小,吹曲儿也是中气十足。
硬生生将笛子吹出了唢呐的尖叫!
陆宛祯面色发白,强忍住捂耳朵的冲动,熬过这漫长的拉锯调,终于等乐宁停顿着想下一个调子的间隙里,她忽然开始拍手。
“啪啪啪……”
屋子响起掌声。
陆宛祯神情复杂,耳朵几乎都无法辨别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道:
“不错,我从未听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曲调,乐郎君稍等,让我再品一品,再呈下一曲。”
乐宁从善如流地收起笛子,期待地看着她。
陆宛祯面上很为难。
她方才为什么要听曲儿?!
做人不好吗?
陆宛祯神情恹恹,恰在这时,窗外有影卫对她比了个手势,她心神一震,立刻找了借口走出院子。
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陆宛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活过来了。
她这才转头看着影一,问道:“如何?”
影一将自己重新绘制的图案描摹在绢布上,对她呈出,陆宛祯登时瞳孔一缩:
“这是……”
“陆国公府的家徽?”
作者有话要说: 乐宁吹笛如老王,大家可以去恶人谷感受一下~
第26章 佛跳墙
是夜。
乐宁看着婢女们熟练地给自己收拾打地铺的那些被褥, 乖乖地在旁边等着,只在心中想道:
这样下去不行。
她总是要找机会洗漱的,哪怕只是擦擦身子也好,但这府上处处是人, 所谓的太子殿下又常常在她跟前神出鬼没, 再这样下去,她身上的灰尘估计都能搓出泥了。
何况……
乐宁想到自己如今日趋成熟,若是恰好赶上大姨妈来拜访, 那更是不得了,届时若被人发现, 一样是欺上的大罪。
她有些发愁, 想要与当初那个将猫儿和自己“请”回来的黑衣人谈谈,果然离开望安才是最好的法子。
就在乐宁漫无边际发散思维的时刻,陆宛祯的声音蓦地响起:
“这是在做甚?”
原来是她已经与影一聊完, 严命影一彻查此事后重回了屋内,恰好瞧见婢女们的动作。
她们讪讪地停了手, 与陆宛祯见礼:
“殿下……这是夫人的意思……”
毕竟乐宁在身份上不同,姚夫人近日已察觉自己先前那荒唐的婚配做不得数, 故而也不敢让小郎君冒犯了自家的孩子, 无论从何角度而言,两人分塌而眠都是正理。
陆宛祯蓦地一顿。
是了……
她自是想要亲近乐宁的,但自己身份多少也有些不大方便,何况对方也定会拘束。
陆宛祯脑海中划过莫名的遗憾。
于是,净立许久, 她终于还是默认了婢女们的行动,只在旁边看着她们铺好被褥,又拧着眉头补了一句:
“太薄了。”
下人们会意,即刻又去取了另一床被褥过来,将那地铺垫的十分厚实,瞧着就十分暖和。
只陆宛祯相当不满意,总觉得姑娘家若是日日这样睡地板,指定会寒气入体,再来月事怕是辛苦。
多方计较下……
等人全退了,陆宛祯和乐宁同时开口道:
“殿下……”
“四郎……”
两人一并开口,又一并止住。
乐宁从容地闭上了嘴,清澈的眼眸看向陆宛祯的方向,同她道:“殿下先请。”
陆宛祯沉默片刻,说道:“你先说吧。”
乐宁不再推让,斟酌着慢慢道:“我住在家中的时日不多,平日里与居仁坊邹公食肆走得更近些,此事出了,我心中不安,特想请殿下开恩,容我明日回食肆瞧瞧,也可为师兄帮个手。”
陆宛祯正是想放她几日假,一来可让自己的事情查的更清楚些,也好有个眉目,二来,自己也能想想这荒唐的婚事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