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时,那伤人的器物才完全地暴露在了他眼前。
应当是小巧的袖箭,尖端没入皮肉,尾部所剩之处倒是并不长。
这人连喝药都怕,此番又该是疼成了什么样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臣见过王爷,相爷。”
林太医来得快,说话间还有些喘,足见那侍卫听令一路拖着他跑过来的。
“不必多礼,快来替殿下看伤。”
“这……”林太医快步走到榻边又有些踌躇,似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还愣着做什么。”许是因为着急,在外人眼里一向还算得上是温润如玉的裴相,罕见地呵斥出声。
“殿下得换个姿势,这样臣才方便检查伤口。”林之航也没浪费时间,立时说出了为难之处。
“要怎么做。”裴昱瑾也不废话,全然是一脸配合。
“让殿下面朝您,背朝臣。”
“好。”
裴昱瑾略思索了一下寻了个让沈听澜最舒适的姿势。
他侧坐在榻边将人抱着坐在他的腿上,下颌枕在他的肩头,面朝侧边。
“这样。”
“可以。”
林之航在姿势调整好的一瞬间就上前先是往沈听澜的口中塞了一颗药丸然后再观察伤口。
“箭头上淬了毒,要立刻拔除。臣给殿下喂的药能护住心脉,毒不致命。但这暗器头上有倒刺,又嵌入皮肉,臣怕殿下撑不住。”
这种暗器就是军中的硬汉受了都够呛,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王爷。
“那你就给朕想办法。”
元帝擒了有用之人,已经让人去审了,等审出朝中的逆党就可以收网了。
本是要回营庆功的时候又惊闻这么件事,难免震怒,未等更衣就匆匆赶来。
“林之航,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珩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就赏你们太医院一人一副棺椁,都给朕去陪葬。”
这话说得林御医立时就跪下了。
沈听澜这时候要是醒着,只怕还要感叹上一句,“哇哦,陪葬文学竟在我身边。”
“起来,给朕治,治好了少不了你的赏。”
“是。”
“皇,皇兄,痛,我好痛。”
虚弱又仿佛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在有些寂静的屋中响起,让人听得揪心。
元帝听到先是一愣,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两步上前安慰道,“佑彦乖,皇兄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撑下去,皇兄便许你一个承诺好不好。”
“两,两个。”
虽然沈听澜疼的神智都有些恍惚了,但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竟还知道要讨价还价。
毕竟这可是帝王的诺言,一言九鼎,可遇而不可求的。
“好好好,两个两个。”
沈云逸这时候也不跟他家这个小贪心鬼计较,说是予取予求也不为过。
“殿下,您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微臣要替您拔箭了。”
人还醒着就说明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沈听澜有一会儿没有回复,就在众人以为他又昏厥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一声低弱的声音“拔吧,轻些。”
重了我就哭给你看。
“是。”
林太医取了消毒的药将要用到的物什都处理了一遍也将药粉和止血的棉布都备下了。
万事俱备后,才用器具将露在外面的箭尾牢牢固定住。
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沈听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将手下的衣袍攥紧了。
在利物离体的瞬间,他张口咬住了那人的肩胛,将呜咽和痛呼悉数咽下,眼瞳有一瞬间的放大。
痛,真的太痛了,偏偏他还残存着一点点意识昏不过去,清晰地感受着这份折磨。
裴昱瑾在感受到他的紧张的时候就将手小心地放在他的背部以下轻轻摩挲,在感受到肩上的痛意时也并未停下。
还在他的耳畔轻轻安抚道,“乖,没事了。”
那人咬的用力,怕是会出血,但若是能分散他些许注意倒也值得。
林太医又给沈听澜喂了两粒药把了把脉确定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又继续为他清理创口上的残毒。
剩下的就要靠之后的服药和休养了。
“启禀陛下,殿下今夜多半会起高热,但只要熬过今夜就不会有事了。”
太医院所有同仁的性命也就保住。
“今夜你留守这里,有任何异常都务必要差人来告诉朕。”
元帝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了一些。
“言之,你随朕出来,朕有话问你。”
佑彦为何会受伤,事情的经过又是如何,沈云逸总是要问个清楚的。
裴昱瑾又看了一眼怀中人苍白的面容后便准备将人交给孟衡。
这帐子里还有元帝身边的人,照顾好他不是问题。
孟衡已经跪坐在床边准备好接着主子了,却不料裴昱瑾在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角还被这人攥在手中,不肯放松。
他不欲用力去取便给旁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神,用刀将衣袍割下了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棠:如此,你俩倒也算名副其实的断袖了
第17章 清醒
“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沈听澜的眼睛甫一睁开还不太能适应光亮,是以又闭眼缓了片刻,耳边小太监带着欣喜的惊呼听得倒是真切。
“本,咳咳,本王睡了多久。”
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出乎意料,嗓子也有些干涩。
见状,孟衡赶忙去兑了杯温水捧到榻边,服侍着人小口小口地喝。
不多时,一杯就见了底。
“您睡了快三日,可把陛下急坏了,还是林太医说您身子骨虚,多睡睡是正常的,这才让人放了心。”
“嗯,你这三天一直都在这守着吗?”
沈听澜许是觉得躺着不太舒坦,便想着起身,孟衡察觉到主子的意图后,赶忙将他扶起,往他腰后塞个枕头,好叫他舒服些。
“是,奴婢一直在这守着。”
在回答这话的时候小太监的目光有些闪躲,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孟衡在他面前是个不太会撒谎的忠仆,这般心虚的模样倒是少见。
“说实话,本王现在没精力同你生气。”沈听澜的声音软软的,听着就让人不忍心违背他的意愿。
孟衡自然也不例外。
“头天晚上,奴婢在帐外候着。”
“你在外面,那谁在大帐里?林太医?”
沈听澜当时虽然昏沉,但并非是一点意识都没有,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第一晚是被人抱在怀里坐着睡的。
“是裴大人。但他不让奴婢同您说。”
听到这样的回答,沈听澜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诧异,反而是一种果然是他的轻松。
不对,这种心安理得的感觉不对。但他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本王是为他挡箭受伤的,他来伺候本就天经地义,有何需要遮遮掩掩。更何况只守一天,心未免不诚,莫不是做样子给皇兄看的。”
他可没忘了那人对他的怀疑,他最是记仇,此番既已受了这伤,那便不能浪费了,少不得要借题发挥发挥。
毕竟他可有段日子没作妖了,还是要冲一冲kpi,刷刷负分的。
“裴大人本也是打算来的,但,有些不方便。”孟衡这话说得为难,似是不好开口。
“说,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本王就让人把你扔山里喂狼去。”
孟衡是个胆子小的,最经不住吓了。
果然立马就开口了,“哎呦我的爷,这可使不得呀,奴婢说,奴婢这就说。这相爷,前天被陛下赏了三十军棍,如今还下不来床呢。”
本朝崇文,文官的地位在朝堂上普遍较高,赏文官三十军棍这样的惩戒,元帝在位期间这还是头一遭。
“怪我,皇兄有些冲动了。”先不说这事儿在朝堂上的影响,就说这裴昱瑾,他是主角呀,能这么得罪吗。
“他自己求的赏,怪你什么。”
沈听澜刚醒就有人去通报给元帝了。
这两日顾念着他尚在昏迷,不宜移动,元帝就下旨多休整几日,也允许随行官员自行狩猎。
“自己求的?他终究还是疯了吗?”沈听澜这话说的小声,元帝也没听清。
“你先下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元帝坐在榻边替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是。”
“怎么傻到替别人挡箭,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几斤几两吗?”
元帝鲜少板着脸同他说话,这次也确实是被他吓着了。
“皇兄生气了?”
沈听澜知道这次与往常不同也就没有一上来就和沈云逸撒娇,而是想着先哄哄再说。他主动想去牵元帝的手,却被……避开了
好嘛,他都主动递台阶了,臭哥哥还不愿意下来。
那就不能怪他了。
元帝还在气头上,本就想着要给他一点教训好让他知道错,自然不会轻易叫他哄好,却不料听见了“嘶”的一声。
转头去看就见沈听澜微微闭了闭眼,脸色煞白。
“乱动什么,扯着伤口了是不是,让朕看看。”
这声音里浓烈的关切掩都掩不住,碰瓷成功的沈某人偷笑着将眼睛眯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