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眼看见他救人了?”陈出人一句话将谷慕千堵得哑口无言。
“你自己问问他,他回去的时候,山谷里少说也有上百只妖,是不是都被这一人毁灭了。”陈出人指着蒲苏,蒲苏并未答话。
因为那天确实如陈出人所言,但当时蒲苏见到夜玄还活着,只顾着庆幸,以他当时的功力,确实不足以克解冰蚕之毒。
“而且他是不是妖,一试便知。让我和一个妖族一起下山,万一他勾结同族,陷害仙门,仙门岂不是白白给他做下酒菜了。”
陈出人说话一股子粗陋味儿,但他的话听来不无道理。
想辨别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妖气其实很简单,中陆和妖族对抗已久,让妖族施法并非难事。
众人闻言已有几分相信了,特别是参加秋猎的弟子,夜玄几乎一夜之间将猎场上的猎物杀了一半。
“虽然不能相信他人一面之词,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只有自证清白,才能堵住这悠悠众口。”一个长胡子尊者对夜玄道。
“他明显是对夜玄有意见……”蒲苏话没说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他的话淹没了。
“蒲苏。”夜玄阻止了蒲苏为他辩解,这件事他也欠蒲苏一个解释,虽然蒲苏从来没有问过,但他心中难免不会疑惑。
“那就让我试你一试。”一个手持拂尘的尊者从长胡子尊者身后走出。
此人是摩叶尊者,修为和夜玄同处八重境,只不过一个是出入八重,一个确是八重的顶峰了。
人群纷纷退开,留出中间一个空地,摩叶尊者也不啰嗦,只道,“你且接我三招。”
夜玄点点头,立在当中,尊者一挥拂尘,怒发飞扬,虚影一闪就到了夜玄面前,看似柔软的拂尘丝确如一根根钢针齐齐扎进夜玄胸口。
夜玄气海顿时一阵翻涌,当即气息混乱,仿佛无数虫蚁在他筋脉中乱窜。
尊者又用拂尘柄抵住夜玄腹部,流窜的真气聚在气海,却如沸腾,气海震荡。
接着尊者反手一掌朝夜玄背后拍去,夜玄整个人飞出数十步之远,堪堪站立,却突然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一般人受着八重境顶峰一击,就已当场毙命,夜玄竟然还能坚持不倒,已是罕见了。
夜玄生受了这三下,气海早已天翻地覆,灵池大震,一股汹涌的真气,像是从尘封的灵池升起的一道火焰,夜玄从未感受过那股真气。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置身火海,备受煎熬,额上青筋直跳,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他身形微颤,缓缓站直了身子,抬头的一瞬间,只听众人一片惊呼。
“妖呀!他是妖!!!”
只见夜玄灰蓝的眼眸被一片橙红的火光吞噬,他耳中只有呼啸的疾风,那是人们纷纷振臂疾呼时带动了气流的声音,甚至很远的地方草叶晃动的声音他都听得见,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以至于人们的呼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海啸,只剩嗡鸣。
眼前是一个个跳动的身形,他们鲜活又面容模糊,但夜玄仿佛可以透过皮肉看到他们的筋脉似的。
突然一道寒光从侧面闪过,夜玄本能的在胸前快速结了个印,众人只见他胸前一个六角形的法印闪着冰青色的光,一把妖炎腾腾,邪气冲天的剑便出现在那印前。
“呛”的一声,幽冥剑将飞来的剑斩成两段后斜刺在地面上,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看清幽冥剑运动的轨迹。
傅仁和他的本命剑被妖气弹到数丈开外,跌在地上,他扶着憋闷的胸口,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淤血来。
人群立即拉起一道道防护,将夜玄围在当中。
“仁儿啊。”一个中年男子忙走上前搀扶道:“你怎么样?”
“爹,我没事。”傅仁捂着胸口,勉强站起。
“各位,秋猎的时候我们在一个无名山洞里遇见了魇妖,当时夜玄就是用眼前这把幽冥剑杀死了魇妖,而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会被这把剑反噬,只有他不会!”傅仁身体麻木,颤动着手指,意志坚定的指着夜玄道。
忽然一个小身影,钻过手拉手围成的数道人墙跑到傅仁面前,揪扯着他的衣服,“不准你伤害夜玄师父,他是好人!”
来人正是傅白。
傅仁见人们纷纷投过来的目光,生怕他们认出这个女魔修生的弟弟,一脚把他踹倒。而他爹看都没看傅白一眼,避若灾星,拉着傅仁往人群里挤去。
一个人的声音立马将大家的注意力吸了过去,“这是万妖王的灵元,原来夜寒烟把这么一把妖剑封在了夜玄的灵源里。一般谁会把妖物封印在人的身体里啊,那会侵蚀宿主,如果他不是妖生的,夜寒烟定然也不会这么做啊,人妖结合,真是造孽啊……”
还是错过了这一环,蒲苏一直没查清楚夜玄的父亲是谁。
夜玄气息渐渐稳了下来,看到地上的幽冥剑,和人们一张张惊异的面孔,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从来就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这件事是他心中的一个结。让他始终像是漂泊的浮萍,在这个尘世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在人们心中,他就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现在他连仙门也待不下去了。
他的师叔师伯们立即跳出来和他划清了界限,“我们天和宗从此没有这样的人,我们与妖族势不两立!”
夜玄扯了扯嘴角,反正除了他母亲,他也从来不觉得天和宗有人接纳过他。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种。
他往人群中望去,一个个仙门弟子振臂高呼,要把他除出仙籍。
谷御书覆手而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对夜玄有知遇之恩,夜玄不能连累凌云宗。
他解了发带,那是成年仙门弟子的象征,脱了修行服。
“滚出仙门,滚出仙门……”
他的目光在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脸上掠过,曾经,他也和他们一样一腔热血,想要把妖族驱除中陆……
他的眼神突然一顿。
蒲苏和一群阻拦着他的仙门弟子挣着,正气恼的不知怎么办,见夜玄看着他,拼命冲他大喊。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原书中除出仙籍是冬月发生的事情。
然后夜玄就黑化了,去了魔道。但夜玄此时看着并不像书中描述的神智全无,他的眼神似乎和往常一样。
夜玄见蒲苏似乎是审视着他,他涌起的一点希望好像又破灭了。
罢了,他现在连仙籍都没有了,蒲苏说过,他吃不了苦,也不会跟他亡命天涯。
夜玄转身拔剑就走,人群忽然煽动了起来,一个人冲了出来,“别想走,你这个半人半妖的不详之物。”
“易沐阳!”蒲苏使劲浑身解数,挣开人群,飞身挑开易沐阳偷袭夜玄的一剑。
易沐阳并未恼火,反而笑道:“蒲苏啊蒲苏。你还真是个被愚弄都不自知的小白兔。”
他说这话的时候凑到蒲苏耳边,这话显然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
第六十六章
谁也不知道场上的三人在说些什么。
夜玄被千夫所指,这种时候,往往是最适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落井下石的时候。
不给对方留喘息的机会。
这是易沐阳的目的。
蒲苏看到易沐阳凑近,有些嫌弃的往后退了退。
“蒲苏,我想你从来就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你御灵宗是有钱,但你只不过是个有钱的花瓶罢了,对我们来说,就是个玩物。”易沐阳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压着嗓子,眼神轻蔑的瞟着蒲苏。
“你说什么!”蒲苏看到他阴险小人的样子,怒火中烧,狠狠瞪着易沐阳。
“以前我刚来凌云宗被人欺负的时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肯为我出头。不过后来我凭自己的本事服众,让他们怕我畏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了。现在我是看你可怜,想帮你的呀。”
蒲苏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有什么需要让你帮的?”
易沐阳不答,反而继续绕弯子,“后来夜玄来了,我们成了同病相连的人,你猜两个被你的那些狗腿欺负的人,挨得狠的时候,会怎样?”
“我没兴趣!”蒲苏甩了甩被易沐阳蹭到的衣袖,那是原主做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挨了打,定然是要还回去的,可是怎么还呢?我们就打赌。赌什么时候把你办了……”易沐阳说完观察着蒲苏愠怒的表情,咧开嘴笑了。
蒲苏简直怒不可遏,看疯子似的看着易沐阳。
“你以为那些愿意听你话的人就老实?你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在他们面前晃,他们表面恭维你,背地里还不是一样的龌龊心思。”
蒲苏突然有点懵,原主知道门客们天天惦记他这件事吗?他们不是谷慕千的追求者吗?
细想想,有点恶心。
“可是有一天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我把你绑到柴房,眼看着事成了,我就要赢了。我在凌云宗终于要有一个手下败将了。但他却坏了我的好事。”易沐阳对着夜玄怒目而视。
“你以为是他绑了你,摔碎了他的玉。我本来以为这样也好,那他就没机会接近你了,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救了他,陈出人那个蠢货还以为你是有意刁难。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引的你愿意为他挡戒魔的攻击。他不但坏了我的事,还一路堂而皇之的当上了惊鸿堂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