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飞刚从千峰山边界赶回来,身上破烂的铠甲也顾不得脱,一脚踹开了房门。
“你要么就去凛风崖找人,要么就跟我去千峰山,你这算怎么回事?!”林云飞气得脖子上青筋直跳,声音震得阁楼上的瓦片都在晃动。
“他素日喜欢享受,肯定会回来这里,他怎么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瓜果美食……”夜玄倚在窗前,整理着花瓶里已经枯掉的昙花。
林云飞揪着他的衣领,一路冲下楼,最后把他仍在兴阳殿外的广场上。
“杀了他,杀了他……”
仙门弟子义愤填膺的看着委顿在地的夜玄,“他是妖,绝不能留!”
众人喊着喊着似乎觉得不对劲,夜玄当日在仙莱山上那种横生的妖气,威慑人心的气场,现在竟是一点都没有了,像个毫无斗志的丧家犬似的。
人们面面相觑。
谷慕千拨开人群,挡在夜玄身前:“大家别忘了他身上还留着一半人的血,而且夜师兄自幼修习仙门道法,耳濡目染,除妖之心与我们一样!
仙门向来讲究天地道法皆可为我所用,妖法又有什么不可以。
现在当此用人之际,夜师兄已经修到八重境,无异给仙门又加了一分胜算,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谷慕千言辞恳切,加上一脸无辜委屈之象,谁能忍心刁难他呢。
“只是,万一他……”
众人还未说完,林云飞上前一把掀开夜玄前襟,轻声道:“夜玄,得罪了。”
只见林云飞快速结了一个印,竟然是乾坤锁,此印可以随时封锁受印之人的筋脉,是仙门用来对付妖族的常用法术。
只是受印之人会异常痛苦,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完全听命于施印之人。
众人瞬间不再说话了,夜玄愿意受制于仙门,想必也是有除妖之心的,当下不再言语。
妖族已经侵入中陆腹地,林云飞带着夜玄赶到现场的时候,妖族已经在一个城池纵起了火。
城中的百姓被他们像猎物一样驱赶,玩弄。
夜玄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蒲苏曾说过,驱除了妖族就和他一起隐居。
他握了握拳,心下暗道:等驱除了妖族,我就去凛风崖陪你。
远处的城池映在一片火光之中,一个个妖兵举着火把在城楼上狂欢。
烧红的铁浆肆意从城楼上往城中泼洒,手无寸铁的百姓在滔天的火浆流焰中四处流窜,惊声尖叫,哭嚎呐喊,一片惊慌无助。
城楼上的妖族肆意狂笑,夜风吹的城旗飒飒作响,不知是不是错觉,炽热的火光中竟感觉一阵恶寒。
没人注意到从城外蔓延到城墙角的寒冰,白色的寒气爬上城墙的砖缝,蔓延到女儿墙墙头。
“奇怪。”城墙角的哨亭里有个值夜的妖族小喽喽抱着胳膊直打寒颤,又不是寒冬腊月天,怎么突然这么冷呢。
正奇怪着,只听“嘚嘚嘚”几声脆响,像是冰面碎裂的声音,从延伸到黑夜深处的城墙上响起。
一个白色的身影随着那响声越来越近,周围的寒气也越来越胜。
旗杆上飘摇的城旗突然凝固不动了。
“你是谁?”那小妖指着突然出现的人道,他手顺势着去拿靠在墙角的兵器,拿了一下没拿动。
竟然是冻在了墙上,他双手用力拔着,一边道:“你别过来……”
话没说完,嗖的一声,一个人头从对面飞了过来,砸在一盆赤红的浆水里,立即滋滋的冒出一股浓烟。
“什么人?!”一群人往对面黑漆漆的城墙头上看过去,只见月光下,一个白色的影子提着一把长剑,衣衫猎猎,杀气腾腾。
众人忙转身去拿兵器,头刚转过去,就见数十道剑光,银针一样飞了过来。
夜玄御剑而出,群妖纷纷身首异处。
妖族连连败退,直退到北阳关外。
魔狼族族长狄彪手持一把沉重的妖刀,“呛”的一声扎在泥土里,“是你们杀了我玉梁村上千同族?!”
林云飞剑指狄彪,“是你们屠村在前,死有余辜。”
狄彪抬起妖刀,抡的呼呼作响,“就用你们的头祭我同族!”
妖众闻言,纷纷举起兵器,冲了过来,坦坦塔塔脚步声震得地面一阵颤动。
林云飞和夜玄左右夹击,冲到狄彪面前,瞬间的交手,又错开,几道内力碰撞出一股巨大的爆炸声,一时烟雾四起,彼此都拼了全力。
狄彪震得虎口一麻,妖刀差点脱手,他打量着面前两个年轻弟子,瞳孔骤缩,手上道法一变,刃带青光,向两人横披过来。
夜玄化出幽冥剑,生生解了这一刀,竟然将那青光又弹了回去,狄彪及时避过,那光急速飞到周围的山崖上,轰隆一声,一个小山头倒下去一半。
所有人都背着巨大的震颤分散了注意力,狄彪看着夜玄手中的幽冥剑,脸上惊异万状:“这是万妖王的灵能?!”
他眼中献出贪婪的杀意,招招不留余地向夜玄扑过去,目的显而易见。
妖族对万妖王的力量有与生俱来的忌惮和占有欲。
这一战打的轰轰烈烈,双方伤亡惨重,最后堪堪将妖族逼到北阳关外。
夜玄和林云飞带着一众弟子在山洞里修养,直守了七天七夜,妖族没有再攻过来。
苍凉的月色照在北阳关的荒野中,群星黯然。夜玄倚在山洞口守夜,一个弟子走过来:“堂主,你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夜玄目光从手上的戒指收回来,缓了下神色,但脸上像冻住了似的,没有做出丝毫表情,只道:“没关系,我来守。”
那弟子有些为难,“可是你都连着守了七夜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夜玄看那弟子都快哭了,正僵持着,林云飞过来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他弟子不动声色的下去了。
林云飞在夜玄旁边盘腿坐下来,“你呀,就是看着比较寡淡的一个人,其实我知道你比我们都在乎小师叔。”
两人就那么默默坐着,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夜玄忽然起身道,“我去睡了。”
林云飞看了看他,他哪是去睡,分明就是想起了从前,心里难受,因为他也一样。
林云飞看着月亮渐渐滑到山坳里,冷风袭来,抱着肩膀,瑟缩着身子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
夜玄躺在里面的干草上没有回话,山洞里只有受伤的弟子在睡梦中发出疼痛的呜咽声。
夜玄眼睛合上又睁开,脸上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茫然无措的神情,他大多时候看起来是沉静坚定的,就算被门客嘲笑欺负,他眼神中那种不屑一顾,是那么神圣,坚不可摧,又高不可攀。
他天生就是有一种隐而不发的气场。
那时他从未得过这世界对他的任何怜悯与馈赠,他高冷且坚硬,一旦尝受过得到又失去,人就突然变得柔软又脆弱起来了。
仿佛甲虫失去了外壳。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时候竟也是种奢望,总要相信些什么,心中那团微弱的光才不至于在无尽的苍茫中湮灭。
第六十八章
就在妖族节节败退后,一个传讯符飘到林云飞面前。
夜玄和林云飞回凌云宗的路上,看到路边浑身结着霜冰尸体,夜玄用剑敲了敲,已经硬了。
林云飞绕到他前面,竟然是易沐阳,他对夜玄耸耸肩,也不知他这是被妖族杀了还是给伺机报复的门客给害了。
总之恶人有恶报,俩人抿着鼻子走了,荒野上盘旋已久的秃鹫扑棱棱落在了身后。
兴阳殿聚了很多人,各位掌事也来了。
谷慕千坐在席间,弱弱的问道:“可是现在两族交战,这时候不太合适吧?”
一抬头看见林云飞和夜玄走了进来。
“云飞回来的正好,合籍大典不仅要按时举办,还要办的轰轰烈烈。”一个掌事道,“现在仙门占据优势,此事是个彩头,助长大家必胜的信念。”
林云飞看着踌躇不语的谷慕千,谷慕千看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半边。
谷御书见大家反响强烈,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只道:“这毕竟是凌云宗的事,又是如此有特殊的时期,就不要通知其他门派了,附近的如有前来庆贺的也不要拒绝。等驱走了妖族,凌云宗定补给修界一场盛宴。”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
凌香殿上下一片忙碌,谷慕千看着侍童们,挑着灯,把凌香殿布置的一团喜气洋洋。
红绸朱纱,映着檐下的大红灯笼,红妆素裹。
林云飞悄悄走到谷慕千身后,双手蒙在他眼前,细软的睫毛煽动者他的手心。
“想什么呢?”林云飞问道。
谷慕千知道是林云飞,也不惊慌,眼前一片漆黑的站着,林云飞将他身子转过来,只见谷慕千眉头微蹙,一把将他抱到朱红的围栏上。
“师兄!”谷慕千急嗔一声,向四周看看没人,“就是总觉得有些不安。”
谷慕千坐在及腰高的围栏上俯视着林云飞。
林云飞凑上前去,抚摸着谷慕千清浅的发丝。
几个侍童突然从转角折过来,冷不防见有人吓了一跳,哐啷啷,木托盘上的杯具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