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闻言,仔细打量了几个人,见他们穿着异服,西域除了各种巫毒,香料也很有名,来倒卖香料的中陆豪商他见的多了,便道:“西域的香品类繁多,可谓奇货可居,你就算找那世间独一份的,也不是没有,那得看官人有没有那实力与机缘,魔道听过吧?左祭司大人能调配出世间独一无二的香,曾有人拿十座城池换他一钱香,他都没换,转而将香赠给了别人,你要觉得自己有那机缘,到可以去试试,或者拿钱买,看他愿不愿意卖你,你们自己掂量吧。”说着又觑了三人一眼,心里忖度着也不像是富可敌国的样子啊。
蒲苏抖开扇子,“不知怎么联络这位祭司大人?”
“他就住在镇外不远的山上,奉劝一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去的地儿。幸运的话,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也难保人没见到,命就丢里边了,那可是魔君的人。”那小二说着就麻溜的收拾了一下台面走了,懒得跟不要命的人掰扯。
照这么说那周围应该设置了什么结界,或阵法,即便如此,他们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要闯一闯的。
三人打定主意,结了账,蒲苏看那一桌子菜有点干呕,冲到外边透了口气,夜玄走在后面,还未出门,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撩开门帘走了进来,那少年长的水灵标致,见正有人正要从里间出来,俯首行了一礼,走到柜台,他手中领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食篮,往账台上一放,笑吟吟道:“掌柜的,老规矩。”
又解下腰间一个酒壶递了过去,“打满。”
“得嘞!”掌柜看到老主顾,喜笑颜开,那少年将一些碎银两摊在桌上,找了一个空座位,饶有兴致的打量来往宾客。
“我们跟着个小屁孩做什么?”蒲苏一行人远远缀在那童子的身后。
一簇富贵人家门前的花丛挡在夜玄面前,“他一身素衣,身上却有名贵的熏香味。”
“应该是哪家富贵人家的侍童,他主子有钱。”蒲苏伏着身子在他后面应道。
林云飞看着两边街道,“有钱人家都在镇上,他这是往哪里去。”
只见那少年穿街过巷,脚不沾地的沿着一条小路往镇外行去。
第十二章
蒲苏一行人跟着那个少年进了山,那山路在丛林间盘盘绕绕,岔道无数,饶是林云飞这种方向感极强的,几圈下来也不分东西南北了。这哪里是什么结界法阵,分明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宫。
好容易从林子里钻出来,三人都有点灰头土脸,那林子里长着很多没见过的植物,树上结着奇异的果子,他们身上不觉沾染了很多各色花粉,蒲苏定定看着一路不怎么言语的夜玄,他脸上有点苍白,此时落了一层殷红的花粉,脸颊两抹潮红,看起来更是冷艳逼人。
蒲苏抬了抬手,夜玄忽然身子一侧,蒲苏愣了一下,心中无奈道:又不是占你便宜,躲得也太明显,我面子不要的吗?
夜玄看到林云飞脸上花花绿绿的,当即明白过来,连忙转身用衣袖拭干净才扭过头来。
林云飞忽然惊叹一声,蒲苏从夜玄身上收回目光。没想到这林外竟别有洞天,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仿若书中世外桃源之景。
只见清山绿水之中一片不知名的花田,岸边还有一座朱楼,飞檐下挂着金色的惊鸟铃,垂着一截红色的流苏随风摇摆,那铃铛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花田中群鸟惊飞,扑棱棱振翅离去,一时花枝乱颤。
那少年走到朱门前推门进去,不多时又空着手出来,左顾右看的像在找人,只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凭空响起,懒懒的打着呵欠,道:“似你这般粗心,这差事你以后就别干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燕子坞吧。”
那少年只听声音不见来人,兀自道:“葱是熟的,蒜是生的,姜生的熟的都没放,没有酸的,没有辣的,没有加荤油的,也没有植物的茎。果子酒也给打满了。我都一一确认过了,师父,你莫诓我。”
“哦?这么说来那边三位不是你带进来的?”
“什么三位……”那少年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忽然神色一凛,讶然道:“你们是谁?”
蒲苏三人从一处花墙下走了出来,对着声音来处毕恭毕敬道:“在下御灵宗蒲苏,小时候和家父来求过药。”
话音刚落,只见一叶扁舟自碧绿的山坳间拐了出来,在光洁如镜的水面上推开一道涟漪,一个身着青灰色流沙袍的中年男子立在舟上,眨眼间便到岸前,他发髻上斜插着一支摇摇欲坠的玉簪,几缕长发散在鬓边,眼睛似睁未睁,睡眼朦胧,眉梢一颗痣,显得倜傥风流中别有一番慵懒风情。正午时分,他却睡眼惺忪的走来,像被人扰了清梦,嗤道:“小崽子长成大崽子了!”
来人正是花亓寒,他最不喜欢年轻小子,尤其还是三个身材模样俱佳的年轻人,招摇。
他背着手视若无睹的走过众人跟前,准备进屋吃饭,忽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打量了夜玄一眼,“看来我那师兄这些年还是没什么没长进。”
三人闻言,竟是花亓寒已经看出他们的来意,夜玄躬身道:“晚辈天和宗弟子夜玄,叨扰前辈。”
林云飞拱手道:“晚辈凌云宗弟子林云飞,不知前辈可有办法救夜公子一命?”
“有,但是救不了。”
花亓寒说着径自进了里间,自斟自酌起来。
三人刚要跟过去,只见方才那少年依在门首挡住去路,他们刚刚毁了他好容易讨来的逍遥差事,心底十分没好气的看了蒲苏三人一眼,“你们是没听见我家祭司大人的话吗?”
蒲苏闻言也不生气,递了个笑脸,那少年看这人白白净净,笑起来春风化雨般,竟收了气,又看看里间那个拿起筷子就开始挑肥拣瘦的人,一跺脚,不管不顾的一甩袖子离去了。
蒲苏抖开扇子,装出十分老练劲头,坐在花亓寒对面,花亓寒挑挑眉,倒也没说什么,这燕子坞谁都能跟他使性子,甩脸色,连这新来的都看出他这个懒柿子的软心儿来,要不说小子讨厌呢,没大没小。
蒲苏总扇子挡着半边脸,“您开个价吧。”
林云飞被这一句话噎的,不住眨眼,蒲苏权当没看到,只道,“只要我出得起。”
花亓寒嗤嗤一笑,“你把整个御灵宗给我,我也救不了。”
“祭司大人,您刚不还说您有办法吗?难不成是逗晚辈开心吗?”
……
一通软磨硬泡,花亓寒不胜其扰,终于答应帮忙看病。
他施诊的时候所有人都回避,房间只留下夜玄他们两人,蒲苏看夜玄深色如常,便和林云飞退在门外。
花亓寒手捏一把小匕首走到夜玄跟前,把他胸前的纱布挑开,一边道:“你和夜寒烟什么关系?”
夜玄双眸一颤,“她是我母亲。”
花亓寒闻言重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夜玄直直的看着前方,只听“呛啷”一声,花亓寒将匕首丢入玉盘,在清水中洗着手,“我看不止朔夜,你时时刻刻都如毒虫噬骨吧。”
他将一块净完手的手巾随手扔进盆里,忽然转身看着夜玄,那眼神里丝毫没有刚才的懒散混沌,甚至十分冷峻道:“我看你能养它到什么时候!”
夜玄闻言呼吸一滞,脑海中犹如一道惊雷凭空炸开,一瞬间就听懂了花亓寒所指,又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眼神闪烁道:“我没有。”
“你应该直视它。”花亓寒语气逼人。
夜玄嗓子干涸,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人,何必有那么深的执念,你若放不下,它会永远折磨你,让你一辈子痛不欲生。这病我没法治,只能保证你外伤痊愈,心里的,看你造化。”言尽如此,花亓寒转身出去了。
蒲苏和林云飞守在门外,只听“哐当”一声,房门开启,两人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花前辈,能治好吗?”
花亓寒烦躁的挥挥手,答非所问道:“我去开药。”
林云飞闻言赶紧去看夜玄,他已经将纱布重新裹好,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蒲苏看着花亓寒远去的背影,转过头看看夜玄,他面色难堪,额上满是细汗,突然神思一晃,反而跟在花亓寒后面走了。
夜玄现在对他有芥蒂,留着也问不出什么,他又是那贼能藏心事的主,蒲苏索性从花亓寒着手。
“温承,把这个煎一下。”
一阵翻箱倒柜。
花亓寒撸着袖子,在一面墙高的药柜上取出一包药,递向身后。
“煎药我会。”蒲苏接过来道。
花亓寒闻言只见扶梯下一个白生生的清俊小脸,不客气的把又一包草药摞上去,“还有这个。”
“得嘞。”蒲苏接过药袋,“看情况是要在前辈府上叨扰几日了,花伯伯费心,药你随便开,先打个欠条,我以名誉担保,回头让御灵宗把钱给你送来。”
花亓寒盯着蒲苏,一脸惊异,“我有那么老吗?”
蒲苏立时住了嘴,邢伯特意交代过不能叫他伯伯,他一时最快竟给忘了,“不老,您一点都不老。”说着抱着药一溜烟去了,唯恐再说漏了什么,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