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说这花亓寒和邢伯是师兄弟,但性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邢伯为人谦和,话虽不多,性格和善。花亓寒却完全相反,只这一会儿功夫,原主人设成了他嘴里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连火都烧不好,一会儿又在一边和他徒弟,就是他们来时见到的那个叫温承的少年斗嘴,活像个炸着胳膊耀武扬威的花孔雀。
不过搁现代,那张脸贼能蛊惑人心的,雅痞路线的大叔谁不爱。
林云飞来了也被数落一顿,“本事都长脸上了”,林云飞还乐呵呵的,权当是被夸了。
他震惊的依在灶前,对眼前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蒲公子刮目相看,“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说你富贵闲人了。”
他还有脸提这茬,蒲苏白了他一眼,自从离了凌云宗,不用在门客面前逢场作戏,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现在正是刷好感的时机,蒲苏怎么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他最终也没胆子将煎了一下午,从一锅水慢慢熬成了一碗的药汤端到夜玄面前,推搡着交给了林云飞。
林云飞表情一路变换莫测的来到夜玄房间,他正坐着调息,见状连忙起身。
“多谢师兄。”夜玄礼数周到的接过汤药,慢条斯理的喝了,那药奇苦,蒲苏熬的时候被呛的满眼泪花啪嗒啪嗒止不住的掉。
夜玄面上却丝毫不见异色,跟喝白开水似的一碗见了底。看的林云飞不住惊奇,只道:“喝了药就好好休息,草药仙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急哈。”
“多谢师兄。”夜玄这一声谢听来十分诚恳,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林云飞听的心虚,只道:“我没帮上什么忙,这药是蒲苏花了一下午熬出来的。”
夜玄闻言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里顿时闪过无数心绪,林云飞见状交代他继续休息就退了出来。我决定再也不给蒲苏当跑腿了,这俩人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月亮渐渐漫上树梢,蒲苏下午勤勤恳恳像个药房的小工,花亓寒用的理所当然,还不给工钱。
好容易将一堆陈年药碗收拾干净,一扭脸花亓寒没了人影。
蒲苏手都没洗,提着胳膊出来找人,刚拐出药房,兜头撞了南墙,顿时一眼金星。
南墙动也不动的皱着眉,胸口这一撞的创伤和那一碗药抵的差不多了。
蒲苏抬起头,看到夜玄灰蓝色的双眸,此刻更显幽沉。
一定是下午蹲的太久,猛然站起低血糖了,怎么腿软的站不起来,只想跪着……
第十三章
抛开演戏的成分,蒲苏是真的有点低血糖,有时候坐久了,猛然站起来眼前一抹黑都是常有的。
夜玄看样子是已经躺下,但辗转发侧后披了件衣服起来了,不觉竟到了药房,他知道蒲苏在里面,正踌躇间,没想到被人正正撞在胸口,疼的想吐血,却见那个冒失鬼先蹲在地上不动了。
好一会儿夜玄才从一脸花灰中看清那熟悉的眉目,蒲苏手上脸上全是灰,他以前哪干过什么活,平生也是第一次蹲灶台生火,此刻灰头土脸的像个小花猫,偏偏这副样子还被夜玄撞见,垂着头背着脸道:“你没事吧?”
“没事,你”夜玄顿了一下,道,“怎么还在这里?”
“还不是花大伯,把我指使的跟药童一样,还一点工钱都没有。”蒲苏说着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没想到衣服上印出一道道脏手印儿来,一时惊愕的看着自己不成样子的衣服,末了索性一摊手,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你怎么来药房了?”蒲苏一抬脸对上夜玄的眼睛。
夜玄移过视线,“没什么,有点口渴。”
“那你等着,我刚烧了一大锅水。”说着噔噔噔打了一壶热茶出来,壶太烫,他用毛巾提着,“我给你送过去。”
俩人一路回到夜玄房间,夜玄跟在后面,语言又止。
蒲苏只觉背后一双眼盯着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故作轻松,“这茶碗也太糙了,不知洗没洗过,你等一下。”说着出门掕来一个小包裹,一打开,里面涌出一堆物什来,原来那不起眼的小包裹却能装下大它几十倍的东西。
蒲苏一阵翻,取出一套茶具来,“这是你的。”然后又翻出几件衣服,睡袍,甚至浴液香薰,擦手、沐浴、擦脚的各种手巾,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下,一天中要用到的东西,事无巨细,都备的整整齐齐,而且一式三份。
蒲苏越收拾越发现,他还能是这么细心的人,以前出去旅行的时候总是丢三落四的。
可能关乎命运,一切小事在他眼里都成了大事。
一边收拾东西,眼神却在夜玄身上来回打转,蒲苏看他对自己准备的东西没有发表意见,如此最好,蒲苏好歹做过功课,知道夜玄不喜欢太花哨的东西。他拿出一套茶具,虽然是玉器的,但样式古朴,细品才能察觉其大气藏拙的特质。
蒲苏还知道夜玄有洁癖,虽然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但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一般都不会用。
蒲苏见好就收,一切讲究点到为止,“你喝了茶早点休息,剩下的我跟林云飞分了。”说着退出了夜玄房间,生怕他再说出个“谢谢”什么的。
有些好藏在心里会生根发芽。蒲苏不需要表面的谢意,那种程度太浅了,不足以保命。
蒲苏梳洗完后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有点择铺,索性推开门在外面溜达一圈,忽而被一阵清香吸引,来到一处山崖前,崖上一颗花树,开的极盛,在月光下发出莹莹的光,一截玉带从花枝间垂下来。
花亓寒正躺在树上饮酒,察觉人来,神情十分不耐。
“花前辈。”蒲苏吭哧吭哧的爬上树。
花亓寒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他最讨厌小屁孩,好容易躲个清净,又追来烦他。
蒲苏看着他的背影,道:“你这个簪子我见过,邢伯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蒲苏坐在一根树干上,“我常听邢伯提起你呢。”
“提起我什么?”花亓寒背着他道。
蒲苏本来只是想套近乎,没想到花亓寒追问起来。他只知道邢伯有个师弟在西域,却是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甚至很少提到他入凌云宗之前的事,唯一的一句是让他不要叫花亓寒伯伯。
“邢伯说您从小聪慧过人。”蒲苏试探着说道。
花亓寒转过身子,一副那是自然的神情,又问道:“还说了什么?”
蒲苏闻言发挥彩虹屁之能,想尽溢美之词讨好他,花亓寒笑的花枝乱颤。蒲苏以为马屁拍对了地方,跟着呵呵笑。
花亓寒却是知道这小子在信口胡诌,他师兄哪会说他什么好话,但即便知道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想听。
“花祭司大人,夜玄这伤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看您这一天到晚的忙,我好帮着照看一二啊。”蒲苏好容易绕到正题上。
花亓寒睃了他一眼,心中却不住思量,夜玄体内的邪气来势汹汹,会侵蚀宿主的神志,夜玄心思深沉,正给它提供了机会,所以他的伤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不断恶化。想必他从未将此事告诉过别人,否则也不会到这一步。
只是没看出来蒲苏竟是个心细的,那夜玄怎么没跟他说过?花亓寒自是不知他们的过节,眼珠一转,“这伤没什么打紧,就是缺乏关照,啥时候有人对他体察入微了,啥时候就好了。”
蒲苏一琢磨,此言有理。他受的伤没有夜玄重,隗骨还衣不解带的伺候他好久,夜玄伤的那么重,却连一个侍童都没有,难免疏忽了。但他却从头到尾忽略了夜玄自身的原因。
主角攻虽心志坚定,但他现在毕竟年少气盛,心境怎会平如止水,他只是擅于隐藏罢了。
夜玄的身体里仿佛关着一个洪水猛兽,他不得不压制着心中的所有的欲望和念想,稍不留神便会被邪气反噬,但他怎能抛却执念,如果不是还要一点夙愿,又有什么支撑他活到现在,他可能在夜寒烟殉道不久就一起默默无闻的死去,但他不甘心。
蒲苏对花亓寒的话将信将疑,总觉得他话说一半,有更重要的却没说,花亓寒没那义务告诉他,他也就不再追问了,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花亓寒却还在对月独饮。
蒲苏一路哼着歌进了燕子坞的朱楼。
原来燕子坞不光这一处朱楼,穿过河对面还有好几座楼阁,是花亓寒和药童们作息的,还有藏药的仓储,据说还有一个燕子塔,也是这里取名叫燕子坞的原因。
朱楼上有书房和药柜,平时也用来接待人,林云飞,蒲苏和夜玄就住在一层的房间,中间是个宽敞的大堂,也就是白天花亓寒坐在那里挑肥拣瘦的地方。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燃着长明灯,蒲苏猫着身子路过夜玄的房间,走到窗下,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话刚一出口,赶紧闭了嘴,他要是睡了,还叫醒他干啥,侧耳听屋里没有动静,蒲苏悄悄推开窗户,将刚才顺来的一枝花插进窗台下一个花瓶,正是刚才花亓寒躺的那颗树,那花一看就不凡,蒲苏趁花亓寒没注意折了一枝。他见夜玄侧身躺在榻上想必睡熟了,然后关了窗又猫着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