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贽其实不习惯别人靠自己很近,尤其是男人。
但杨得瑾跟自己身形相似,不如寻常男子那般具有压迫感,又有一种谢贽辨别不出来的气质,轻易就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所以谢贽虽然还是提防着着瑜亲王的一举一动,但对她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信任感的。
不等谢贽回答,杨得瑾便又被殿中央一位气质出尘的考生吸引。
谢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下子了然。
那位年轻人生的一副剑眉星目,长相十分英俊。
相貌还是其次,真正让人惊讶的是他的策问对答。
在他前面的那几个考生,李子酬一直都不太满意。
虽然先前给了一记不治罪不杀头的定心针,但这些考生何其谨慎。连着几个人的答案都是阿谀奉承居多,似有若无地在讨好女帝。
李子酬开始有些头疼,果然都是些死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但他们又不像礼部或者是文渊阁那群专精学术的老头子,这些考生还没进官场就已经懂得恭维讨好那些话术了。
就像明明很看不惯某些恶劣现象,却还是要在试卷上写上一串的赞美之词和花式马屁。
夸夸群群主都没他们这些应试生会夸。
直到孟湜客的出现,这个人的气质不像单纯的文人,感觉应该有在官府工作的经验。
一旁的苏大学士一看,想起会元的那份优秀答卷,想来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孟湜客毫不溜须拍马,纯粹地陈述事实和发表见解。
更重要的是,不像前几位考生对第八道策问,也就是白清扬出的那道题含糊其辞或避而不谈。
孟湜客胆子很大,他真的罗列出好几条造反的方法。从计划到实施,每一步都有充分的行动缘由和灵活的变通度。
听得旁边的人,不论是考生还是官员还是李子酬,一个个心惊胆战的。
周怀衿听到他作答时,眼睛都在冒绿光,他伏身跟李子酬耳语:“这后辈不错,给臣差遣怎么样?”
李子酬看他一副苍蝇搓手手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绝对是觉得孟湜客跟他很像,都是不怕皇权的种,是把他当做知己了。
周怀衿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想得美,留给皇后。”李子酬皮笑肉不笑的小声回答道。
“啊?”周怀衿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啊,陛下真不怕白清扬照他说的答案刺杀您啊?”
这对白清扬可是开卷考试啊!
“……皇后不会杀朕,”大概吧,她会用自己的真诚去感动白清扬,“再说了,朕都知道孟湜客的答案了,他那方案等于废了。”
周怀衿撇撇嘴,真没想到皇帝要把这么肥……不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才给放走,他感到有些不甘心。
李子酬瞧他扫兴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朕怕他和你性格都太过刚直,他不服你指挥。”
周怀衿眨了眨眼,心想还真是,于是稍微缓了缓失落的心情问道:“真的啊?”没想到皇上考虑到了这个层面。
李子酬:“当然了!”
假的,借口。
不过怕周怀衿控制不住孟湜客倒是真的,她需要周怀衿帮她掌控全局,而不是丢个对手跟周怀衿分权,还不到那时候。
反正白清扬不也要当皇帝吗?干脆丢给她,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凭她肯定能驯服孟湜客然后加以利用。
李子酬想着想着便转头看白清扬,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她只好对皇后尴尬地笑了一下。
白清扬什么也没说,转过头不再看她。
苏门殿的考试考到日落便结束了,最为优秀的三人即为进士及第,李子酬把孟湜客点为了榜眼,另外再点了两个成绩优秀的考生为状元和探花。
点完之后还打了个招呼,让这一甲前三名先别去翰林院报道,她要亲自征用。
听到李子酬这样说,百官当中也有人提出了异议,但都被女皇派怼了回去。
孟湜客等三人名义上就是御用的谋士了,但实际上,只有孟湜客通过各种程序去了白清扬所在的玉衡宫。
殿试结果一出,礼部就火速放榜。
与此同时,民间已经在如火如荼地筹办曲江宴了,只等金殿传胪的喜讯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劳苦工具人上线了。
第24章 偷跑
事实上,大盛朝是有宵禁的。
在大盛的头几位皇帝统治期间执行得尤为严格,不过后来夜市的规模越做越大,宵禁的开启时间也越推越晚。
遇到一些特殊的节日庆典,是可以特别允许取消禁制的,曲江之夜便是如此。
京城曲江亭,曲江岸边已经是一派喜气洋洋。
这些民间的乐工歌伎,商人市民俨然已经把科考关试后的这一天当做一个重要的节日了。
也有不少王公贵族,朝中大臣提前到场,只为自家待字闺中的宝贝闺女寻得良婿,尤其那些长相俊美的郎君,更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就连那种离入仕只差临门一脚,考场失意的英俊才子,也有不少人上前向他们搭讪。
这些王公大臣们在人群中捞自己的乘龙快婿,顺便等待着皇帝的尊驾。
嗯,顺便。
这些贵族高官中就有杨得瑾,她换了身浅色的常服早早地来到现场,穿来书中这么多天,她还是头一次来参加这种盛大的节日活动。
“殿下已经来了?”
杨得瑾听见有人叫自己,她转身,只见季追鹿戴着官帽,系带打着活结垂在颌下,交领官袍外面套着护甲,一副要出兵打仗的模样。
杨得瑾:“季校尉,你这是……”
季追鹿:“哈,殿下忘了?这每年的曲江盛会可都需要城防司维持秩序,这不,下官正在附近巡查呢。”
杨得瑾了然:“连曲江宴都需要京城巡防司出动,季校尉真是辛苦。”
“不光是曲江宴,还有之后的游湖,都需要兄弟们忙活。”季追鹿苦笑着摇摇头,“不过都是为了上面那位,辛苦也是应该的。”
杨得瑾保持着笑容,假装没听懂他话中的隐晦的意思,暗自打量着这个城门校尉。
“哦对了,明日朝中官员休沐一天。”季追鹿忽而说道,“听闻最近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提供各种稀奇的菜肴和名贵点心,殿下明日要是得空,可否赏脸一聚?”
杨得瑾看着面前这个军官,她笑着说:“季校尉说的可是劝仙楼?那儿最好是有熟人引荐进入,而且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让季校尉破费本王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由本王做东,也好过让季校尉被御史大人逮住参上一本。”
季追鹿顿时感到惊喜,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下官都不知道进劝仙楼还有熟人门槛,在殿下面前闹了笑话。殿下如此有心,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再客套了几句,季追鹿就以工作为由抽身离开了。
直到戌时初,夕阳的余晖在曲江江头跃动,皇帝的车辇才到达曲江江畔。
李子酬换了套深绯的便服,头发还是扎成鱼骨辫。随着女帝一起莅临的官员都穿着自己的官袍。白清扬则比较素雅简约,穿着象牙白色的对襟襦裙。
曲江宴分为两个会场,一个是曲江亭,举办只有百官和皇帝能进入亭中的宴会。一个是以曲江亭为中心,沿着江岸绵延好几里的平民聚会。
百官举酒,为中榜考生庆贺。
宴会持续了一个时辰之后,白清扬与谢贽按照原定计划先后离开宴席。
杨得瑾让谢贽跟白清扬说,让她随便找个理由跟皇上说一声便可离开。
白清扬一开始觉得这主意就很不靠谱,她怀疑谢贽是不是被瑜亲王给耍了。
别说她,谢贽也觉得离谱,可机会就这一次,瑜亲王说一切交给她,那她们就只能试一试。
结果白清扬跟李子酬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李子酬随口关心了两句就放人了。
白清扬:…………就这?
这也太容易了,简直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胆战心惊的脱身计划跟走了个过场而已。
谢贽在底下的小案旁坐着,也是看得诧异:这就……放人走了?
她愣愣地转头看向对面坐在女帝下首处位置的杨得瑾。
杨得瑾正在给自己剥橘子吃,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便抬头对上谢贽的视线。
谢贽正直直地望着自己,脸上虽然跟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微张的嘴唇显得她此时的神情很懵。
杨得瑾第一次看见这人露出这么呆的表情,也是一愣,也顾不上把嘴里的橘子果肉吞下去,就含在一边的腮帮子,睁大眼睛,也是显得痴呆极了。
杨得瑾:……咋……咋了?
她转头看了眼高位,李子酬身后只站着个卢小颖,白清扬已经走了。
不是一切都还按照计划实行吗,没出岔子呀?谢贽为啥这样看着她?
杨得瑾感到疑惑,于是又回头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谢贽缓缓合上自己的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杨得瑾:??
谢贽心想,瑜亲王果然老谋深算,手段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