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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 (道是无)


  陆子溶想了不少奇怪的事, 刻意掩饰似的重重一咳, 把匕首往桌上一插, 眼波寒如刀锋,“本座一定要查明,冯逸等人到底为何离开致尧堂,为祸一方。”
  他不知道的是,角落里偷听的一名堂众听至此处,忽然浑身发抖,踉跄着跑走了。
  他来到后院,向几名同伴形容了方才陆子溶的样子,战战兢兢地说:“你们说,堂主说知道那些叛徒逃走和我们有关,会不会……”
  “我说姓凌的,别自己吓唬自己行不行?”另一人强作镇定,“他们逃走是他们的事,与我们何干?”
  “可我们知情不报……”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我们也逃走吧?我就不信,陆堂主那个人就算再狠,还能因为这个杀我们不成?”
  “那倒不至于,可堂主若要惩戒我们……要不,我们做点什么,跟堂主求个情吧?”
  这一伙人都是从边境的总堂跟着陆子溶入京的,这时,几名京州据点的堂众路过,凌威招呼他们道:“你们上次说,堂主得到了重九堂几个分部的具体位置?能给我们看一眼么?”
  对方不解:“要那个做什么?堂主最近很忙,估计没空剿灭那帮人。”
  “他没空,那就……我们来吧。”
  几日后,针对重九堂的审讯终于开始。
  陆子溶到场旁听,却先听见齐务司几人闲聊。一名主事问鲁侍郎:“下官昨日去东宫禀报,见太子殿下浑身缠满纱布,气色很差,脸颊上竟还有一道暗红色的伤。当时说什么四十鞭,不会……真打了吧?”
  鲁侍郎苦笑,他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却只能摆摆手道:“你问我,我问哪个?主子的事,嚼什么舌根。”
  陆子溶坐在一旁品茶,只作未闻。
  审讯由京州府主持,齐务司辅助。起初都是事实层面的问题,他们详细询问了破坏水坝的因由,以及重九堂成立以来都做过哪些缺德事。
  陆子溶沉默地听着,只在他们讲到重九堂惹出命案时,命他们报出所有参与者的姓名,哪些是主使哪些是帮凶,让书记一一记录在案。
  他始终觉得,这个重九堂里有不少人是受人唆使才走上这条路。若不把事情分担清楚,京州府很可能一概给他们定个死罪。
  事实很快查问完毕,陆子溶便开始追根究底:“最初为何离开致尧堂,追随冯逸另立门户?”
  此时跪在堂下的是一名中年堂众,前面的问题她都对答如流,到了这句却忽地愣住。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实则什么也没说出来。
  陆子溶捕捉到了她的神情,这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主座上的京州府官员惊堂木一拍,“再不回话,棍棒伺候!”
  对方显然被吓着了,“因为……因为钱……”
  陆子溶轻哼一声,“你在致尧堂每年能接单上百个,每个最少也能分到几两银子,更有甚者分到几十、上百两。你说为了钱,看来重九堂给的有甚于此了?”
  两句话把人堵了回去,那堂众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陆子溶这时软下话音:“你不必担心,将事实原委讲明白即可。”
  对方终于开口,前言不搭后语:“堂主处置了毛信、胡涂二人,我感到十分惶恐……然后,冯逸当众说堂主冷面无情,下一个杀的不知是谁,我附和了一声……”
  “冯逸就给了我一张字条,让我午夜去外头的山谷里。我就去了。”
  “为何听他的?”陆子溶问。
  “堂主有所不知,我亲眼看着丈夫死在您刀下。他一生老实,不会犯大错,肯定是什么小事让堂主拿住,就要了他性命啊!万一哪天我也……我害怕……”
  “可是那个午夜,山谷里来了好多人,冯逸与我们歃血为盟,亲自给我们每个人倒酒……我就觉得,这才是应该追随的主上啊!”
  “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就跟着他走了……”
  陆子溶问了她丈夫的姓名,道:“他于任务时被敌方收买,致使三名同伴丧生,而后受雇于敌,却身怀致尧堂机密。换做你是堂主,你不杀此人么?”
  堂下那人怔愣良久,喃喃道:“堂主为何不当时就告诉我……”
  陆子溶也突然顿住。
  为什么当时没说,因为她根本没来问过自己。没有人问的事,也该主动说么?
  接着又审问了几名重九堂堂众,但凡从前是致尧堂的,离开的理由都与方才那人相似。最后到了冯逸,陆子溶冷冷问:“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为何将众人带离致尧堂?你家人都在凉州,为何要来京州另立山头?”
  冯逸睨他一眼,“我跟着致尧堂对抗官府,我家人能有好日子过?反正我在你手下混不出头,还不如换个路子。谁知道致尧堂堂众如此讨厌他们的堂主,我稍一煽动,就全跟我走了呢。”
  陆子溶深吸口气,貌似仍是那副淡然模样,实则眼底早已漾开波澜。
  书记胆怯地问:“这、这些能记吗……”
  “记,当然要记,为何不记?”陆子溶一字字咬出,话音微微发颤。
  鲁侍郎看出不对,赶忙道:“审了快两个时辰,诸位不累么?我看今日到此为止,都歇着吧。”
  审讯暂停,陆子溶维持着款款端仪,朝众人一礼。直到踏出屋子,他全身才松懈下来,再没了人前持重的力气。
  他没和任何人多说一句,径自坐车回了致尧堂。
  接连几日,陆子溶在自己屋里处理公事,作息一切正常,只是不肯出门,也不和人说话。包括海棠在内,众人都觉得他是公务繁忙,没人去打搅他。
  只有某次晚饭,海棠亲自送了进去,见陆子溶裹着被子咳嗽,担忧道:“是不是药效到时候了?去东宫解毒吧?”
  海棠只知道解毒需要龙脉泉,更详细的便不知了。
  听到这话,陆子溶忽然在想,倘若自己果真像他们说的那般冷漠无情,为何当年的小傅陵对自己如此依赖?难道自己对傅陵是不同的?
  那可真是愚蠢不堪。对效忠自己的堂众冷漠,却对一心构陷自己的逆徒付出真心。
  “堂主,想什么呢?”海棠的巴掌在他面前摇晃。
  陆子溶回过神,淡然道:“那药丸名叫「二十一」,只有二十一颗,要节省着用。我还有些精力,再等等吧。”
  他其实没什么精力了,只是一时不知该找谁解毒。
  又过了几日,陆子溶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被雨点落地声吵醒,感到浑身软绵绵的,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床。
  他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思来想去,决定去一趟东宫。傅陵的伤就算没好全不能沾水,那边自己先下去泡了,然后在屏风后面做也是可以的。
  然而他推开门穿过走廊,举了把伞来到院里,眼前的情形却令他讶异。
  院子里站着十几名堂众,刚好都是他从总堂带过来的那些,都没有打伞。远处的墙根下,一排人背缚双手跪着,一直延伸到院外,看着有上百人。
  见他出来,一名堂众上前两步,直接就跪在了雨地里,朝他抱拳道:“堂主,重九堂各分部余党已全部拿下!”
  陆子溶一怔,望过那排被绑着的人,当真有几个眼熟的面孔。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沉声道。
  就是要拿人也该由官府来办,就算致尧堂出手,也没道理越过他这个堂主。但毕竟是功不是过,他不想出言指责。
  可对方竟一个头磕下去,话音在发抖:“堂、堂主,重九堂为祸一方,总堂虽被捣毁,可分部不消停,仍在制造骚乱。况且这些堂众不少是从致尧堂跑出去的,背、背叛了您,当真该死!我们都抓来了,您杀了他们泄恨吧!”
  “你跪在雨里,行如此大礼,就为说这个?”
  对方沉默片刻,回头一望众人,那十几名堂众便纷纷走进雨中跪在他身边,一齐拜陆子溶。
  “我们听闻堂主审问逃走之人……万分惶恐。堂主若知道当日是我们不曾禀报,才放跑了这些人……先给您请罪了!我们把叛徒都捉回来了,若要责罚,求您手下留情……”
  陆子溶胸口突然发闷,生生逼出一团寒意,身子猛地颤抖,伞一歪,湿了半边衣裳。
  方才在京州府,那人犯招供时他也想到,当日同时有多人与冯逸会面,表明此事定然已在堂中传开,却无人向他告知。那种情形之下,堂众心存畏惧也属寻常,所以他并未深究苛责。
  可为何眼前这些人,竟认为他会因此责罚他们,还特意抓了重九堂余孽讨好他……
  他就,这么可怕吗……
  陆子溶身体的颤抖落在对方眼中,却成了愤怒的信号,他们不断行礼,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堂主恕罪!堂主饶命!看在我们跟随您多年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雨水打湿肩头,凉意渗过全身,陆子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扶住他的是海棠,她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便见到自家堂主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扶住。才帮他撑好伞,又见地上跪的一片朝她这个副堂主求情。
  海棠问清原委,眉头攒起双眼圆睁,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个知情不报,就觉得陆堂主会要你们的命?你们把堂主当什么了?!还抓什么重九堂,我呸!你们居然敢如此羞辱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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