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一不敢,那个富丽而陌生的地方,让她恐惧。
她哭着摇头。
“你是不是要我死?”母亲尖刻地喊起来,“是不是要我被你害死!你知道为了养大你,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为了你的学费,为了给你买新衣服,我陪了多少男人睡觉!现在要你回报一次,难道不应该吗?”
柳宜一无措地大哭起来:“可是我怕……妈妈,我怕……”
“怕你也要给我去!”
柳宜一打了一个冷颤,回到现实里。
膝盖跪得发疼,脚底也疼,她难受地动了动身,想找个舒服的姿势。
但地板太硬了,不论她怎么缩起身体,总会有一个地方又疼又难受。
柳宜一只能作罢,自暴自弃地就那么跪坐着。她开始数数字,从一到一千,再清零,继续从一到一千……
数了几遍后,她开始想宋锦英。
她会记得今晚两人的偶遇吗?
自己摔在她裙边的时候,她是认出来了,还是……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
柳宜一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柳宜雪说得挺对的,她一个什么都不学好,没有优点,还整天装叛逆的小丑,怎么可能被宋锦英看上。
倒贴估计都要排队。
那明天怎么办呢?
柳池镇知道自己骗他这么久,多半会把她往死里打。
柳宜一想着,意识却很麻木。
她很习惯了。
天边一寸一寸的亮起白线,晨曦微露,又是一个明朗的夏末天气。
宋锦英像往常一样,六点半醒来。
她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礼服被好好的搭在沙发上,项链和耳环摆在床头柜上,那是她昨晚用最后的意识,做的最后一件事。
头疼嗓子干,宋锦英就那么光着,去客厅接了一杯温水喝下。
后脑炸裂似的胀痛着,她压着眉心,坐进沙发里。
昨晚为了搞定那个大合同,她喝了不少酒,离开时又遇见临市的客户,又喝了半瓶才能脱身,所以最后没等到回家,她就在路上吐了。
宋锦英皱起眉,慢慢想起一抹银色的身影,以及那不得不令人深刻的绿色头发。
但那个女人的脸,她却完全记不起了,或者说,压根就没看清。
无足轻重。
她起身,进浴室洗澡,换衣服,上跑步机慢跑。
运动时,她单手握着手机看邮件,也同时看到了两个陌生号码的未接电话。
这个号码,她认得。对于数字,她向来过目不忘。
就在昨天,这个号码给她发两条信息——“在干嘛呀”和一条“你怎么不回我,很忙吗?我二十岁生日宴会,你来吗”的长信息。
二十岁生日宴会……原来是那个小丫头。
放下手机,宋锦英盯着玻璃窗户外的公园绿树,脑海里却是浮现起柳宜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以及生动明亮的眼睛。
她记得柳宜一还要三周才够二十岁,所以这段时间也没想去联系她,浪费时间。
不过今天她休息,倒是可以叫过来玩玩,打发时间。
慢跑结束后,她拿起手机,回了柳宜一一个字:“嗯。”
随即她给苏小秘书打了个电话:“让苏秘把之前查的文件传给你,打印后现在带过来。”
苏秘是宋锦英的工作秘书,苏小秘书是苏秘的恋人,也是宋锦英的生活助理。
她重新洗了一个澡,换好衣服,再花五分钟,画了一个简单的淡妆,下楼。
在擦拭家具的阿姨立马恭敬地问宋锦英要不要现在吃早餐。
宋锦英点头。
五分钟后,简单的中式早茶摆上了桌子,宋锦英吃到一半时,苏小秘书来了,带上了两页纸的文件。
那是从学校档案馆里复制出来的学生档案,扉页左上角还印下了那张两寸的登记照,是柳宜一。
照片被墨汁染得很模糊,柳宜一的脸黑成一团,仅能看到一个轮廓和厚重的齐眉刘海。
宋锦英吃完早餐后,才翻开文件快速的扫过。
柳宜一,两次警告,两次严重警告,两次记过,一次留校察看,共计七次处分,还有两次留级,风评极差,成绩糟糕的不良学生。
宋锦英没表情的扫过那一栏栏,最后定睛在同学印象那一栏上,勾唇笑起来。
上面写着三个字:“好评吧。”
第6章
膝盖很痛,脑袋也痛。柳宜一又困又累,很想不管不顾的直接倒进床上或者沙发里,一睡不起。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不敢起来。
刚来柳家的时候,她经常被罚跪,有时候她也偷懒,趁着屋子里没人,悄悄坐起来,抱着膝盖苦熬长夜。
又一次,被柳池镇发现了,然后打断了她的一条腿。
挨骂,耳光,罚跪,棍打,柳宜一全都尝过滋味。
后来她发现,只有装乖服软,唯诺怯弱,不争锋,少露面,才会少挨打。所以现在她从不顶嘴,要多没脾气就多没脾气,懦弱得叫柳池镇不想和她说话。
她越是在家里没有存在感,日子反而越是好过。
要不是突然被安排去和宋锦英相亲了,柳宜雪估计也不想理她的,毕竟她在这个家里,是看一眼就犯恶心的垃圾。
柳宜一撑着地板,微微抬起膝盖,缓解那硌着骨头的疼。
楼上传来动静,先出来竟然是柳宜雪。
她还穿着睡衣,散着头发,估计一起床就出来看柳宜一死活。
“宋总还没联系你啊?”柳宜雪颠着脚轻快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嘲讽道,“都早上了,怎么着你那宋总也该问你早安了吧?”
柳宜一低着头,专心忍耐膝盖的疼。
“我最近并没有惹你。”她说,“你为什么整我?”
柳宜雪冷笑:“看你不顺眼需要理由吗?”
柳宜一笑起来:“也是。”
柳宜雪蹲下身,厌恶道:“柳依依,你知道你很恶心吗?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柳宜一笑看着她:“我还没给你送终呢,怎么能先死?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的是什么吗?”
柳宜雪皱眉要发怒,柳宜一紧跟着一字一字地道:“给你收尸!”
柳宜雪怒火大盛,一把推翻柳宜一:“你再说一遍试试!”
柳宜一膝盖疼得要死,倒在地上还免了继续跪,她伸了一下腿,整个小腿除了疼和麻没了其他知觉,她坐不起来。
也没等她撑起来,柳宜雪就扯住了她的头发:“是不是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了?”
柳宜一抬起眼,没波动也没感情地瞧着她。
柳宜雪呼吸一重,她最厌恶柳宜一这不惊不恐的反应,好像她就是个不入眼的小丑。柳宜雪骂了几声,攫着柳宜一头发,把她的脸摁在地板上。
“我告诉你,昨晚的事情还没完!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被人艹的视频挂在网上!让全天下的人都见识一下,贱人是什么样!”
柳宜一低低笑起来:“姐,你提醒了我,我还有你的视频呢……”
“你他妈给我闭嘴!”柳宜雪尖叫起来,“贱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柳宜一还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柳宜雪笑,笑得柳宜雪头皮发麻,怒火汹涌,理智失控。
她扯起柳宜一的头发,把她的头砰砰的往地上砸了一下,又觉得太轻,抄起一旁的玻璃烟灰缸。
“干嘛呢!”柳池镇声音响起,“一大早的,搞什么名堂!”
柳宜雪放下烟灰缸,扔开柳宜一的头。
柳池镇拧着眉,对着柳宜雪骂:“你是街边的泼妇吗?你是不是要和外面那些穷酸鬼一样粗俗不要脸?”
柳池镇祖辈都没文化,有钱了也只能被人叫做暴发户,除了臭钱,什么底蕴也没有。所以他平时格外注意言行举动,不能和外面那些普通人一样,大着嗓门打电话,扯着脖子骂人。
他们是有钱人,是文明人。
柳宜雪扭开头说:“是她先惹我的!”
“哎呀,多大点事嘛,小孩子吵吵架嘛。”杨敏走下来,和场说,“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
柳池镇皱着眉,低眼看着柳宜一。
“宋总的电话,打通了吗?”
柳宜一头晕目眩,额头发疼,她也懒得强撑精神,不死不活:“手机没电了,我不知道……”
柳池镇立马对着柳宜雪喊:“去把你的充电宝拿过来!”
柳宜雪哼了一声,不情愿地上楼。
柳池镇又对着柳宜一喊:“起来,给我跪好!”
柳宜一闭了闭眼睛,咬紧了牙,挪起身,重新跪着。
膝盖挨上地板的时候,疼得眼前发黑。
柳宜一手机连接上充电宝,等到开机那几秒钟里,她手指发抖。
因为疼,也因为怕和绝望。
她觉得,宋锦英……是不会接她电话的。
但手机在掌心里一震,她看到了宋锦英短信。
“嗯。”
一个字,却犹如砸破黑色天空的巨石,明亮的金色光柱,从天际洞口里泄下。柳宜一发着抖,狠狠吸了一口气。
她活了。
闭了闭眼,忍住眼底的湿热,她把手机递给柳池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