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她真的生病,而是为了从困局里脱身。
她是要钓宋锦英的。
“去你家。”柳宜一低着头说,仿佛很羞涩。
宋锦英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随后继续沉默。
柳宜一不由再一次胡思乱想起来。
宋锦英态度忽冷忽热,琢磨不定。
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玩玩,还是……觉得勉强合适,所以无所谓的结个婚?
管她什么目的呢,反正自己只要能抱紧大腿就是了……想那么多没用。
感情不重要,钱和地位更重要。
如果没有宋锦英给她表面撑腰,等她高中毕业,就会被父亲和继母卖给其他商人,做联姻或者干脆直接的献祭。
就像是今天和宋锦英,至少宋锦英还是个女的,虽然有点老和讨人厌。
柳宜一靠在座椅上,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与行人,想她的将来。
可仔细想想,她好像又没有什么将来。
母亲多病,嗜赌,像个吸血虫一样攀附在她骨头上,要她的钱,要她的命。父亲狠心,寡淡,像个老地主,践踏她的尊严,剥削她的价值。
她想过一走了之,可每次一个人站在街道口的时候,她心里只有茫然。
人挣扎,奋斗,拼命,是因为心里有方向和光明,有欲望,所以可以不顾一切的反抗。
可她没有。
她的内心是个空洞。
她自暴自弃,甘愿活得像个垃圾。
车子开进了地段僻静的别墅区,大片葱郁植木,里面只散落着几座精巧房屋。进入后继续往里开,停在最里面的独栋别墅前。
恢弘贵气的巴洛克风,背靠山峦,带着一个宽阔的前院,院里树木高挺,葱郁蓬勃的生机铺面袭来,赏心悦目。
下车踏入院里的一瞬间,几乎有种走入了另一个安静境域的错觉。
宋锦英走在前面,柳宜一快步跟上去,膝盖和脚底的伤口一起发疼,她小声的嘶了口气。
宋锦英这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柳宜一立马撑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宋锦英放慢脚步,问她:“这里怎么样?”
柳宜一看着那些设计精巧的花园布局,真心道:“很漂亮。”
宋锦英抬首,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树木和绿植,淡声说:“这个地方,是我母亲设计的。”
柳宜一知道宋锦英母亲病逝的事。
她顿了一下,夸说:“您母亲很厉害。”
宋锦英一笑,不说话,带着柳宜一穿过前院,进入别墅,上二楼。
“我最喜欢的地方,其实在这里。”她走过镶嵌的木纹地板,推开一道门。
柳宜一顺着看去,没看清具体,但那灿烂夺目的颜色与明媚阳光,热烈自然的扑入她眼里。
那是一个如火似荼的西班牙风花园。
颜色缤纷的花田铺洒,田中团簇着深粉色的的瑰花,鲜嫩艳丽的色彩充盈视野,生机勃勃。花园正中是凉亭,亭上爬着艳红的凌霄花,从顶到四周,如火焰烧过。
能设计出这样花园的人,一定很热爱生活,柳宜一看着这些绚烂蓬勃的颜色想。
宋锦英在凉亭里的白色藤椅上坐下,神态放松地靠在椅背的软垫上。
柳宜一在她对面坐下,分神继续打量着花园。
二楼花园外,就是那个碧绿色的山峦。风吹来,是宜人的凉。
柳宜一眯了眯眼睛,感到一种轻松的惬意。
她喜欢这个地方。
“你的生日宴会,是几号?”宋锦英问,她又翘起了一条腿,一手搭在腿上,另一手搭在扶手上。
放松而矜贵。
柳宜一立马从那种怡然里收了回来,小心又乖顺地说:“我还有三周满二十,但宴会……只有你有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办。”
她捏了一下手指,让自己的演技保持在柳家时的同等水平。
“反正我也不会请别的人,到时候就家人和你。”
“你朋友呢,也不请吗?”宋锦英问。
柳宜一道:“我朋友不多。”
宋锦英:“不多和不请,是两件事。”
顿了一会,在柳宜一找借口之前,她又说:“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和我的事,是吗。”
柳宜一微僵,干脆问:“你是真的……要和我结婚吗?”
宋锦英反问她:“为什么不呢?我们见面,不是为了结婚吗?”
柳宜一哑口,宋锦英的态度,好像在按流程办公事。
仔细一想,她和她的婚姻,也的确是公事。
“如果你确定要和我结婚,那我可以公开。”柳宜一说,尽管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高中生。
“公开与否,我其实不在乎。”宋锦英笑起来,“但我有其他的要求,要提前正式的通知你。你答应的话,等你年龄到,我们就结婚。”
柳宜一一点点地收紧指头:“什么?”
第8章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宋锦英笑笑,“只是我喜欢所有的事情都要有条例。”
柳宜一眨了下眼,明白过来,婚姻在宋锦英这里,是需要被条例规定的一件事。
“嗯,我明白的。”柳宜一也带上那种软软的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提一点要求吗?”
宋锦英笑道:“当然。”
花园门口,一个女佣端着托盘,观望宋锦英的脸色。
宋锦英抬手,示意她进来。
女佣将两杯咖啡和一碟子简单的华夫饼放下,随即轻脚轻手地离开原地。
宋锦英端起咖啡:“喝点东西。”
“哦。”柳宜一听话的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她身体对敏感,稍微多喝一点,就会心率加快。早上空腹喝尤其严重,会低血糖,但她没说。
宋锦英喝完咖啡,才继续说:“我的要求很简单,三点。”
她单手端着咖啡,手指搭在金边的白瓷上,修长白皙,很是好看。她抬起眼睛,隔着镜片也难掩那眸子里的锋利。
“第一,别干涉我的任何事,第二,别爆出丑闻,第三,别出卖我。”
说完,她又十分温和地一笑:“是不是很简单?”
柳宜一点点头说:“我记住了。那我……可以说我的条件吗?”
宋锦英笑着一抬下巴,表示随意。
柳宜一思绪其实有些空白,在此之前,她没想过婚姻是可以用来提条件的。她以为,结婚就是要和宋锦英生活在一起,就是要接受从此以后她生活和人生的一部分,都要分割给宋锦英。
想了很久,柳宜一也没列出个气势非凡的一二三,她只说:“我想要你以后给我撑腰。”
宋锦英愣了一下。
柳宜一摆出脆弱可怜的表情:“我有时候会被人欺负,所以……”
“这是当然。”宋锦英说,“只要你和我说,我自然会给你撑腰。”
也就是说,要柳宜一告状了她才管。不告状的,她就不管。
只是这样的话,柳宜一觉得自己很亏,她不喜欢告状,那显得自己很懦弱和下贱。
“你提了三个条件,那我也可以提三个吗?”她歪了歪头,让自己看来天真可爱一点。
宋锦英瞧着她,神色平静:“可以。”
柳宜一思索着说:“但我还没想好剩下两个……等我想好了,再和你提剩下的三个条件好不好?”
宋锦英道:“可以。”
然后没话了。
柳宜一无意识地喝着杯子里的咖啡,反应过来时候不知不觉里竟然喝大半杯。她赶紧放下杯子,想拿华夫饼来吃,又下意识的不敢乱动。
以前小时候她穷,没底气拿别人的东西,后来回到柳家了,她从穷变成了“贱”,更加不敢乱动任何东西。
这些微小的习惯,在不知不觉里,浸入了她的骨髓。
她胡乱的想,既然事情说完了,那她现在是不是该走了?
可这么早就回去,杨敏和柳宜雪肯定会怀疑她,还是再坐会好了。
她眼神从华夫饼上挪开,看了会山,又看了会花,最后有转回了华夫饼上。
从胃部进入血液,让她兴奋并且饥饿起来。
她想吃东西,特别想。
手指微微发抖,心率急促,是低血糖的征兆。
“饿了?”宋锦英突然开口。
柳宜一立即移开视线,脸上发热。
肯定是她盯着饼干的视线太直白了……
柳宜一垂头露出腼腆的笑:“不是,只是不知道做什么。”
“无聊你可以去看电视。”宋锦英说,“或者看手机。”
柳宜一不想一个人进屋子里去,那意味着要动屋里的东西,但她不知道这里的什么是可以碰,什么是不可以的碰的。
最好还是就坐在原地。
可面对着宋锦英,她莫名的紧张。宋锦英身上有种说不出压力,她并没有很严肃冷酷,说话也不傲慢摆架子,她从容礼貌,温谦和气。
但就是……让柳宜一本能的警惕和恐惧。
宋锦英大概是某种猫科动物,闭着眸子蜷着身睡觉时毛绒可爱,可她若是睁开眼睛,亮出爪子,那就是吃人的猛兽。
绵里藏刀。
柳宜一在心里点头,宋锦英就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