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走东楼碰上陈小华,她从一楼内部走到西楼,从洗手间附近的楼梯上去。
今天天色比昨天阴沉,星琪看到走廊深浅不定的湿润痕迹,才注意到正飘着小雨。
听到咕咕的鸡叫,她扭头看假山,有点期待看到专心喂鸡的侦探。
但是没有,哈士奇茕茕独立,和星琪对视了一眼,转身跳下山顶,萧瑟的火红色背影久久印在星琪视网膜。
而这只雄鸡的主人——
等在她房间里。
看到红鼻头红眼睛的兔子刹那间张嘴巴的吃惊表情,夏礼白心情愉快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星琪皱皱鼻子,“您怎么不去喂鸡了?”
“它是一只成年的鸡了,会自己喂自己。”夏礼白捏着昨晚杨红柱送来的山参,故意在星琪面前晃了晃,“有何感想?”
“没什么感想。”尽管房间温度热得让她冒汗,星琪仍戴上帽子,阻挡侦探莫名其妙的眼神,“您知道他会来,还知道他会送东西,那您肯定也知道他是走的哪条路。”
“那当然。”夏礼白毫不自谦,甚至颇为自得,“我还知道他和吴征今天去河边钓鱼了。”
星琪撇开目光,假装没看到侦探怀里的平板。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山庄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不知道的才有鬼咧。
“你想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吗?”
“不想,”星琪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只想吃药睡觉。”
她这么说,也这么做了。
就着凉水吃过药,星琪只脱了外套,合衣躺进被窝。衣服裤子都是刚洗的,她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她一直听不到侦探出门的动静。
过了几分钟,星琪实在捂得受不了,汗几乎湿透了第一层内衣,她悄悄把眼睛掀开一条缝。
侦探窝在窗台下的椭圆沙发里,一手支着下颌,视线低垂,似梦似醒,曲起的双腿搁在脚凳,姿态带着几分中性的随意。
亏得还穿着正装呢。
星琪闭上眼睛。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睡不着就脱衣服。”夏礼白眼皮不抬,视线快速扫过平板上的资料,“药里没有安定成分。”
星琪在被窝里摸摸索索脱掉两套保暖衣裤,穿好运动衣,然后才掀开被子下床,尴尬地直摸鼻子,没话找话道:“谢谢您的药,挺管用的。”
“不客气。”夏礼白退回主界面,点开监控软件,把平板转过去给星琪看,“快到了。”
这应该是航拍机拍摄的画面,穿亮绿色运动服的吴征只有半厘米左右的高度,灰扑扑的杨红柱跟在他后方。两人疾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吴征偶尔会停下来扭脖子张望四方。
没多久,两人到了前天晚上经过的危桥,吴征挂好饵食,把一只鱼竿交给杨红柱,自己则抄手站在岸上,仍不时东张西望。
星琪看得莫名其妙,在沙发旁站得有点腿软,她弯腰揉揉膝盖,刚开口说了个“您”字,侦探忽然嘘了声,把脚凳踢到星琪跟前。
“坐,看好了。”
她在某个应用里点选了几下,画面上,下方景物飞速后退,很快,半厘米的吴征变成了一厘米,两厘米。
吴征看到了无人机。
他弯下腰,把东西装回包里,拍拍杨红柱。
两人手脚麻利地收好渔具,背着包离开了那座危桥。
星琪:“????”
☆、愿者上钩(10)
画面中,吴征戴上运动服的帽子,杨红柱把渔具包顶头上,两人速度越来越快,无人机倒是慢下来,等到了平路,二人干脆小跑起来。
屏幕上溅起几点水花,升腾的雾气水汽模糊了镜头,也氤氲了两人的身影。
夏礼白问:“明白了吗?”
星琪茫然不解:“……什么?”
夏礼白放下平板,“姜太公钓鱼。”
星琪犹豫了下,接道:“愿者上钩?”
夏礼白揉揉眉心,抬手缓缓靠近星琪的后脑勺,“真不明白?”
话尾上扬,这是个问句。
星琪的目光在无人机直摄的画面上,苦思冥想侦探的用意,丝毫没察觉脑后一只手上下踅摸。
夏礼白余光注意着她的侧脸,充满审视。
她此时的表情一看就很认真思考——视线似乎在平板上,却又是飘忽的,眉头微皱,蓬松头发包围的小脸蛋明显凝出苦瓜纹。又过了一会儿,嘴巴也闭紧了。
星琪的确在思考。
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吴征看到无人机慌忙离开的举动。
比如他和杨红柱虽然口上说着把测试当带薪休假,实际上还是很在意侦探的评价,毕竟都已经到了第三关,胜利在望;
比如他们想到了某种可能,迫不及待验证推测;
又或者——
眼看吴征和杨红柱快到山庄,仍没听到星琪的回答,夏礼白提示道:“答案有时候没那么复杂,你遵从直觉,选最简单的那个。”
“我知道了,”星琪兀地挺起背,“下雨了。”
雨势猛烈,两人没带伞,寒冬腊月淋雨一点儿也不浪漫。
真是个简单直白的答案。
夏礼白趁机拔下一根枯黄长毛顺势抄进口袋,听着星琪哇地叫出声,唇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头发在食指上绕了几下,用拇指推进口袋底部。
“你——”星琪捂着脑袋远离侦探,没再恭恭敬敬用尊称,“干嘛老拔我头发?”
“头发长,导致脑部营养不足。”夏礼白漫不经心地说,“那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看到无人机就溜,你的结论只是下雨了?”
“不然呢?”星琪百思不得其解,“吴征和杨红柱说了放弃找观音像了,就去钓鱼而已,没想到雨会下这么大。”
“你很擅长给别人找借口。”
夏礼白弹了下舌头,看了眼星琪的胸部,脱掉熊皮般的羽绒服和保暖内衣,总算看得出此人的原始形态,好似一颗从未修剪过的景观树,一部分显得弯曲别扭,但并非不能修整。
“所以你认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胸无大志?”
“是!”星琪气得口不择言,“我胸大无志!”
听到侦探那瞬间彻底揭开伪装的笑声,星琪像泄了气的气球,盘腿坐到地毯上,低眉耷眼问:“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
星琪点头,“想。”
“不告诉你。”
咯吱声激得牙根一酸,后颈凸起一片鸡皮疙瘩,星琪方才意识到她在磨牙。她爬起来,翻遍了羽绒服口袋和抽屉,没找到一颗糖。
“喏。”侦探来到跟前,伸直了右手,另一只手拉起西装外套和衬衫的袖口,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星琪抬头。
“你可以咬这个。”夏礼白摊开手心,一块牛轧糖,接着又点了点手腕,“也可以咬这里。”
……这侦探八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吧。
星琪皮笑肉不笑说了声“谢谢”,拿过牛轧糖,剥开糖纸填进嘴里。
夏礼白回到沙发,“想知道陈小华在做什么吗?”
“不想。”星琪含糊不清地说,心道,只想知道侦探打的是几钱几两的算盘。
还想知道为什么侦探为什么一直赖在她这儿不走。转念一想,这里只不过是苏姐分给她的临时宿舍,侦探的使用权肯定优先于她,于是沉默而又专心地吃着糖。
夏礼白忍了又忍,忍不住长出了三口气,彻底用光本月的叹气配额,并预支了下月的一次。
风急雨骤,无人机的摄像头蒙上雨花,画面一阵晃动。夏礼白点选了几个选项,把无人机召回山庄。
红鼻头的兔子一声不响嚼着牛轧糖,仿佛和粘牙的糖块有切肤之仇。
夏礼白把之前摄录的画面上传到服务器,让技术外援放大吴征和杨红柱在危桥上的部分。
距离过远,像素有限,即使放到最大,也只能看到两道身影在桥这头一个站一个蹲,大约是冷,吴征两手插在腋窝下,小范围踱着步子,有意无意地遮挡着杨红柱。中间有二十秒左右,他把杨红柱遮得严严实实。
“人回来了。小保姆要不要给他们煮个姜汤?或者……”夏礼白把纸包的山参扔过去,促狭道,“参汤?”
星琪捡起山参,如蒙大赦地下了楼。
监控画面切回山庄。
陈小华拿着件雨衣走下二楼,吴征和杨红柱进了山庄大门。
两只头发滴水的落汤鸡在门廊下跺脚,陈小华一面穿雨衣一面出了东楼门,似乎没注意到外面站着两个人。
迎面撞上吴征,陈小华用肩膀碰了碰他,吴征不甘示弱地撞回去。
收音器收到了一段模糊的对话。
“找到了吗?”
“快了。”
陈小华哈哈笑了两声,大步冲进雨里。
大雨下到傍晚。
星琪和吴征、杨红柱打牌打到傍晚。
这地方一没网、二没电视,除了老少咸宜的斗地主,也没合适的娱乐活动。
何以解忧,唯有打牌。
何以避开侦探,唯有小隐于人群。
五点三刻,天色黑透。吴征放下牌,揉揉肚子,“啊,饿了,我们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