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视着笑笑,不知不觉地看向乔岳。
乔岳已走到贺之漾面前,二人不再隔着众人对望,心心念念的他,站在伸臂就能牵到的距离。
可揽他入怀是需要冲动的。
方才,想要跑去紧紧拥住他,这欲望比所有的心思都强烈。
可现在被众人含笑望着,贺之漾也一脸云淡风轻的看向他。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冲动被迫荡然无存,似乎他们又是乔岳和贺之漾了。
毫无瓜葛,更没有紧紧相拥的理由。
乔岳握拳,定在原地。
一双冷静锐利,深不可测的眸子仍然紧紧盯着贺之漾。
一眨也不眨,像是万一看不紧,下一秒,贺之漾就会随风吹散。
可乔岳也只是这么望着,并不像余察察那般亲密的凑上去拍肩揽脖子。
心里有按捺不住的情愫滋长,此时,再顺理成章的问候和亲密,也让人羞窘忐忑。
即使在众人面前,乔岳也不敢装作若无其事的有所动作。
几人诉完情谊,商议等十几日考完试之后,一起去园子里喝酒叫歌姬庆祝。
因今日刚参与了审案,众人都极为疲惫,打个招呼聊天扯屁了几句,便准备各自回家。
乔岳眯眸望着天际,贺之漾今日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闹,皆如气味般缭绕,纠缠,直到深深烙印在自己心头。
想要多和他呆在一起,一日也好,一时也罢。
乔岳赶上贺之漾的脚步,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后跟随。
走出刑部衙门,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几个国子监的少年倚着门畔,正在窃窃私语。
“我们国子监还真是有意思,上赶着替他锦衣卫说情?真够没骨气的。”
“出了好几个背利忘义的小人!身在国子监,心早已跑去了隔壁……”
“还是要怪贺之漾吧,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若是没他,许一清又怎会出面?”
“听说他在他们堂里人缘极好,旁人都叫他漾哥呢……之前听说他蹴鞠赢了隔壁,很是为咱们国子监争了口气,没曾想如今竟去和锦衣卫沆瀣一气……”
“想巴结锦衣卫呗!”有人冷笑道:“真是丢国子监的人啊!”
乔岳在贺之漾身后,等他听到,想要阻拦时,贺之漾已经尽数听了去。
少年身影明显的顿了顿,远远望去,有说不出的孤寂伶仃。
乔岳冷冷的扫过说话的那几个人。
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有了空闲,他定要好好收拾。
那几个少年只觉得身侧的风一冷,抬眸望去,正巧望见乔岳冷如寒潭的双眸。
几人吓得登时噤声。
本以为要倒霉,结果乔岳只是匆匆走过,显然是有惦记的事儿要去做。
乔岳顾不上他们,他的眸子里,只有斜前方的少年。
阳春三月,路两侧的樱花在春风中簌簌而动,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有稀稀疏疏的阴影打在地上。
这条胡同很长,长到二人一前一后,似乎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走过树木葱茏,走过万家门扉,乔岳跟在贺之漾身后,再也不愿有任何的错过。
贺之漾独自走回家,嘴里念叨着莫生气,哪儿片地界都有蠢东西,不必理会他们。
他尽量让自己不介意,可是真真切切听到同窗们如此议论,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委屈。
可这也该是意料之中的事,乔岳是锦衣卫,自己当众和他站在一个阵营,那在很多人的眼里,岂不恰是背叛国子监的铁证。
贺之漾除了觉得可笑之外,却是止不住的心疼乔岳。
只是站出来替他说一句公道话,就要被旁人指指点点……
怪不得他总是疏离冷漠,盛气凌人,向来无人亲近,又怎晓得与人交好……
他的处境该有多艰辛啊……
贺之漾心情低落,如盛大宴会后灯火阑珊,孤身一人,难免落寞。
想着心事,他漫不经心的回头。
猝不及防的,他透过飘落的樱花,撞进一双含笑的俊朗黑眸。
乔岳深深凝视他,那双欲言又止的双眸,离他不过咫尺之遥,又像是跨过了所有的山高路远。
贺之漾登时有些口干舌燥:“乔岳?你怎会在此地?”
乔岳再不犹豫,坚定而迅速的,紧紧把他拥在怀里。
手上渐渐用力,像是要把人刻入骨骼:“小傻子,你一股脑往前走,都不晓得回头,怎会知道我一直在你身后?”
第70章 掌心相抵 男人看似冷硬,手心却有柔软……
是你一直没有发现我。
几分委屈, 几分小心翼翼的暧昧,夹杂在一起,让人不由得会去想未说出的话外之音。
始终存在的, 又未曾被发现的微妙情愫, 悄然破土而出, 生出细小的藤蔓,缠缠绵绵的绕上心脏。
贺之漾素来是个神经大条的人, 却也发觉了异样, 耳垂肉眼可见的泛红。
乔岳跟在自己身后就罢了, 还紧盯着自己说出这句话……
就算自己帮了他, 也大可不必以身相许吧。
“对不住啊岳哥。”贺之漾错过眼眸道:“没发现, 大意了。”
贺之漾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意洒脱,还带着淡然的玩世不恭。
那么轻易的说出口,轻松得像是和任何一个好兄弟插科打诨。
乔岳忽然握紧双拳, 曾经他很想和许一清,霍尧一样, 被贺之漾含着笑,随意轻松的对待。
可如今他却觉得这份随意很是让人胸口发闷。
之所以随意, 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没有任何的挣扎和旖旎。
难道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贺之漾还只是把自己当成所谓的好兄弟么?
那他今日挺身而出, 也不是为了旁的情愫,只是因为他是个讲义气的人, 而自己又和他关系过得去罢了。
也许换成庞瑛,换成余察察, 贺之漾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自己于他,也许并无半分不同。
乔岳握紧拳,如鲠在喉。
他心心念念, 翻来覆去,日思夜想的念头,贺之漾甚至茫然无知。
太不公平了,对忍耐多日的自己不公平,对毫不知情对自己毫无顾忌的贺之漾也不公平。
乔岳深吸口气,声音微哑却很坚定:“今日你来帮我,我很感激,对我来说,因着身份的不同,这是一件极有份量之事,但是对于你,也许只是施了一份好意,换成任意的旁人,只要关系好些,你都会不计得失的去帮他……”
贺之漾一怔,他的确素来仗义,但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若是换成旁人,他还真不一定会当众出面。
可自从乔岳遇难,他却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出来,同窗的不解,父兄的责骂,还有或熟悉或陌生的眼神,或善意或嘲讽的议论,在他心里,都不及乔岳的安危。
甚至从没有想过衡量,只是下意识的做了取舍。
换成旁人,他也会如此么?
贺之漾犹在思索,乔岳又道:“我对你来说也许并无任何不同之处,你对我而言却是独特。”
“我本来不打算对你说,家世背景,身份立场……之前我常常想,我对你的心思有何用处?大概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吧,我也可以等,等到你终有一天发现,或是机缘巧合我们心照不宣……”
“可我不愿再等,我总不由自主的反复去想,如果下雪那日你知晓了,也许我就可以把你玩过雪的手藏在手心暖热,如果上元夜你知晓了,也许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送你那盏灯,如果进宫那日你知晓了,我就不必遮掩,承认我在宫中出风头不是为了任何旁人只是想让你看我……”
“人生一世,忽然而已。”说罢,乔岳伸手按上了贺之漾的腰身,声音低沉:“你缺少根脑筋,我们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光,我不想再浪费。”
说到底,乔岳也只是少年,理智和欲念相争的普通少年。
他才十几岁,要用多少力气,才能忍住不去牵近在咫尺的他,不去抱喜欢的人,还要在那人和旁人打闹时装作若无其事的笑呢?
身为锦衣卫,乔岳看似嚣张,但实际上仍如履薄冰。
贺之漾的家世身份摆在这儿,捅破那层窗户纸易如反掌,可后续的相处,从学堂到庙堂的转换,还有两家人的接纳与否,自家又是否会连累到他,是否会招到无法预料的祸事……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很难,却又必须要回答。
若是一时欢愉,倒不会有如此多的顾虑。
可为之计深远,却思虑重重。
因此,乔岳总想着再等等,再看看时机。
可看贺之漾这不作他想的让人来气模样,还能等到什么时机呢?
等到离开学堂,到了朝堂之上,锦衣卫和这些文官就是天生宿敌。
若是现下缄口沉默,难道要到了朝堂之上在开口诉情么?
那二人之间,更是如隔天堑。
若是现在点名,倒是个好时机,至于之后的种种顾虑……只有在一起了,总会有解决办法。
乔岳也有信心他们会一起面对。
贺之漾半晌才回过神,看着乔岳,却说不出一个字。
素来熟悉的面孔忽然变得陌生,年轻男子眉眼飒然,唇角挑起的弧度都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