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漾心满意足,甜甜道:“谢谢爹!”
任安伯的眉眼却微微一沉,牢牢锁住贺之漾:“给爹说说吧,为何非要去国子监住?”
“课业越来越紧,为了给伯府争光,我准备废寝忘食呢。”贺之漾:“我怕您和祖母看见心疼。”
不只想着为家争光,还考虑家人心理健康。
贺之漾都被自己编的借口深深感动。
任安伯微眯眼,哼一声:“霍尧那小子也去?”
“……您不是常常让我笨鸟先飞么,他也是笨鸟,我们商量着做个伴一起飞。”
任安伯挑眉,许久才冷哼道:“你在家里掀天揭地不妨事,出了门要守规矩,不许招惹隔壁那帮锦衣卫,听明白了?”
“祖母。”贺之漾做弱小可怜状往祖母身边蹭:“我爹对我言语暴力。”
老夫人早已看透一切,乐呵呵道:“那是他不敢动手。”
她懒得理会儿子,爱惜的拍了怕孙子的手背:“不过你爹说得对,离那锦衣卫远些,咱们停停妥妥的人家,可不敢和那些武夫来往。”
贺之漾不服气:“我爹也是武官出身呢。”
任安伯被气乐了:“你爹我一个太平年景的伯爵,能虎的住锦衣卫么?”
贺之漾暗自咋舌,还好他争校舍时没和锦衣卫正面撕破头,否则还不一定家里怎么闹呢。
家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贺之漾揣好宝钞,随着小厮一起懒洋洋走出伯府大门,直奔停在角门旁的马车。
马车帘一掀,露出少年俊朗的脸:“漾哥有排面啊,六七辆马车停在府门口,短袄斗篷排一长队。”
霍尧一顿,笑嘻嘻补充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出降呢。”
靠窗的冯境立刻嘎嘎嘎笑得震天响,其余两位公子嘴上陪着笑,忙站起身给贺之漾让座。
他们家世都不相上下,但贺之漾是出了名的打人凶,名震东城公子圈儿。
也只有霍尧冯境敢开他的玩笑。
贺之漾坐上马车,瞥了眼净身出户的霍尧一眼:“你搬家就是只把自己搬校里?成,敢用我一针一线就等死吧!”
“成,到时候让我自己选死法,也算你尽了兄弟情。”霍尧懒懒一笑,搭住他肩膀打个哈欠:“怎么才出来?”
贺之漾透过车窗,漫不经心瞅着街边:“害,听我爹训话呢。”
冯境满脸洋溢着凯旋的喜气:“哈哈哈哈,真没想到咱们把腾字号校舍要到手了,这也算是虎口夺食了。”
“虎口夺食?”贺之漾阖着眼嗤笑一声,浓睫下是遮不住的跋扈:“胆子大的是他们吧。”
“腾字号校舍划给我们,锦衣卫只剩一大片菜畖和几间校舍了。”冯境幸灾乐祸:“隔壁这条件真够艰苦的。”
“不过他们是干大事的,早尝艰辛有助于历练。”冯境张嘴忘词,用胳膊肘戳贺之漾:“师傅常念叨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贺之漾大概猜到了:“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冯境立即用看学神的眼光锁定贺之漾的侧脸:“哥们儿可以啊,书还真读到脑子里去了。”
毫无优越感的贺之漾:“……”
他的这位没脑子朋友到底怎么混进国子监的?
冯境夸他他都嫌丢人,特想把他一脚踢出国子监大门,去现代来个九年义务教育重修语文。
第2章 去隔壁睡 漾哥你国子监生涯又多了浓墨……
马车驶过集贤胡同,停到了国子监大门前的青石砖地上。
大鸣朝的国子监是庙学一体的构造,左孔庙右学堂,青砖庑殿,错落有致,从国朝定都京城后便坐落在此地,已将近百年,最初几年只有廊下的几间学舍,先帝重文,大笔一挥给国子监批了六百多亩地,建了留学生住的琉球学馆,合藏书阁,校医馆。
整个国子监,也只有东边腾字号校舍外的那片菜地一直荒芜着,贺之漾喜欢蹴鞠,前几个月刚和霍尧商量着,在此地张罗了小型蹴鞠场。
结果没得意两天,就被划给了不速之客锦衣卫。
太气人了!必须打压!
几个人特意沿着小路到菜园踩点两校边界线,看到明晰的地标印记,贺之漾疼得心尖抽搐。
地标线旁赫然叠着几垒方砖,霍尧脸色一沉:“这帮锦衣卫,吃下的东西绝不会吐出来,瞧瞧,他们还想要建墙!”
圣旨只说让锦衣卫搬来国子监东侧,却没说具体范围和时间,这线是锦衣卫的人临时划的,建墙后生米煮成熟饭,这块地国子监定然再也收不回来。
真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留,半点脸都不打算要。
不愧是锦衣卫啊!
几人对从未露面的锦衣卫又生出几分恨意和悲愤,贺之漾深吸口寒风:“让他们得意几天,先去报道吧,还好腾字号校舍在我们手里。”
因是休沐,国子监朱漆大门紧闭,报了堂号和名字才被放进去。
几个人正要往校舍走,一个学长走过来阻道:“你们是崇志堂的么?先去露台集合,半个时辰后监丞统一分配卧房。”
国子监分为六个堂,一个堂相当于一个年级。
崇志和广业,正义同属初级堂,学业严重不饱和,大部分学生都过得挺自在。
剩下的三个堂是高级堂,还有一年要直面进士考,是连排队打饭的时间都稀缺的秃头大军。
几个人也没多想,跟着学长走到了露台处,堂中的同窗们果然都在此处,乱糟糟嚷成一团。
锦衣卫一来,别的堂不少学生都连夜逃回家了,崇志堂的人受贺之漾感染,也咽不下这口气,整个堂的同窗都报名住了校。
挤坐在长椅上的少年看到贺之漾迈着长腿过来,忙从长椅上弹起,打招呼让座:“漾哥来了?”
贺之漾冷淡的恩了一声,脚步不停,眼神压根没在这几个人身上停留。
那些少年愣了愣,犹豫着又坐了下去。
他们对贺之漾的感情挺复杂。
贺之漾是转校生,他刚转来时,崇志堂还是国子监食物链底端。
朝廷里论资排辈,渐渐也带坏了校里的风气。其余几个高级堂的纨绔子弟总拿出学长的架子,见缝插针教他们低年级的做人,甚至连借书,研墨这种小事儿也要他们代劳。
还美其名曰:先辈教导,学术交流。
国子监的师傅也知道此事,但懒得插手去管。
有一次,堂里有个不爱惹事的同窗又被国子监的学长叫去当免费书童,铺纸研磨,端茶送水。
别堂的少年们挤在窗畔,嘻嘻哈哈伸着脖颈朝屋里张望。
结果刚转来没多久的贺之漾拨开围观人群,单手撑窗,跳进去,伸臂一拦同窗,懒懒看向发号施令的学长:“你四肢缺陷还是心智不全,说出来,我们扶贫救弱,肯定会伸出援手。”
课室内外响起压低的笑声。
学长面色登时涨红,抡起凳子要干架。
贺之漾不玩花样,准而狠的一手摁住他脑袋,把人掼到地上,出拳干脆利落,打得学长哭声沙哑,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收敛点!”贺之漾冷冷瞟过他的手,警告:“否则本小爷让你一辈子尝够被人伺候的滋味。”
从此贺之漾一战成名,俨然成了崇志堂背后的男人。
以至于其余堂里的学生见到贺之漾课室的人,都纷纷绕道走。
崇志堂的同窗从此对贺之漾由衷感激,人人尊称一声漾哥。
只是漾哥平日里又冷又痞,眉眼一沉随时要行凶,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亲近……
贺之漾已等得不耐烦,正要催一声,忽然听后头响起嚣张的斥骂:“让你住校里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你不想住校舍,难道想住你家那四处漏风的破茅房?”
贺之漾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同班的程乘气势逼人,大着嗓门责骂面前清瘦的少年。
少年没梳髻,长发半挽半垂,轻声解释道:“我没说不住校里,只是不交水费,我也不用水……我可以自己去井口挑水。”
“你看看你这身板,怎么自己挑水?”程乘眉毛一挑,丝毫没被少年的期期艾艾打动,语气满是嘲讽:“你敢保证你不用学校的一滴水?你不会打算偷着喝舍友的吧?”
“我会自己挑。”少年抬头,执意道:“若还要再交银子,我便不住校了。”
“不住校了?”程乘眯眼,轻嗤道:“这可是他妈的咱们一整个堂的事儿,你懂不懂为大局着想?还天天算九章算术,你能算得清这笔帐么?”
程乘越说越气,挥手要打,手腕蓦然被人牢牢捏住,程乘抬眸,看到贺之漾冷淡的脸庞。
“啊!漾哥……”手腕一阵巨痛,程乘弯下身子,额头沁出薄汗,求饶道:“疼疼疼,漾哥手下留情……”
“你胆子不小。”贺之漾冷笑:“敢在我眼皮底下欺负人?恩?”
“这不是漾哥您说要从锦衣卫手里抢校舍么?”程乘苦着脸战战兢兢:“我也是听您的话……啊啊啊……”
话音未落,贺之漾眉眼一沉,程乘捂着手腕,疼得声音都变了调。
在贺之漾来之前,程乘一直在崇志堂耀武扬威,后来被打服了,从此一直服服帖帖跟着贺之漾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