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伯再三谢过,目光又冷冷看向儿子:“你真是长能耐了,为何不把此事报给家里?”
“几句口角,又没动手。”贺之漾顺着郑绩的力道,自觉地坐到了椅子上:“之前我对您说和吏部尚书儿子打了一架,您不是还说没见血不必上报扰你吗?”
任安伯猛拍桌子,额头上的血管都气得饱满了:“……几句口角?你和同窗打架是意气之争,和锦衣卫争执,那是要命的事儿,能一样么!”
贺之漾皱皱眉,知趣的没说话。
郑绩也适当的说了几句:“少爷莫怪我多嘴,你知晓大理寺卿常家么,就因为和锦衣卫在大街上马车相撞,争执了几句,没多久,一家人都被找由头下了诏狱,没几日便被打得稀烂,惨不忍睹。”
他顿了顿又道:“别看乔千户他们几个年纪不大,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不可等闲视之,你还是要听你爹的话,莫给家里惹事。”
“不是我惹事,是他惹我。”贺之漾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想得到长辈的支持:“他们武学生一共就四十多个人,占的地方比我们国子监两个堂都大。怎么?天天在校舍里练后滚翻啊?”
“嫌国子监地方小你来住家里,家里几个院子都空着呢。”任安伯一改往日对儿子的宠溺纵容,哼道:“你管他们占多少房舍干什么?敢要锦衣卫相中的东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
和国子监那帮老怂鬼语气一样。
贺之漾对他的懦弱爹完全不抱希望了,干脆沉默以对。
任安伯却看不得儿子一声不吭,还道:“你以后不许再和那些人有任何接触,看到就要躲得远远的,知道了?”
看着向来纵容自己的爹这般疾言厉色,贺之漾一时间感受复杂:“……您这是养儿子还是养兔子呢?锦衣卫又能如何?狗仗人势作威作福,还能吃了我不成……”
“悄声!”
郑绩示意贺之漾压低声音。
“有个官员在家中和小妾说笑,其实……”指指房顶:“锦衣卫在房顶上趴着听了个一清二楚,大半个朝廷大员家里都有锦衣卫的眼线,你敢保证你爹能幸免?”
“……”
贺之漾立刻浑身不爽,除了敷衍着答应他们的嘱咐,也懒得再说任何一个字了。
在家呆着没劲,贺之漾召唤了狐朋狗友,一起聚在校旁边的酒馆喝几盅。
贺之漾讲了讲方才的事儿,淡道:“集贤胡同本就是我们国子监的地盘,他锦衣卫想后来居上,没那么容易!”
霍尧立刻咧嘴笑了:“本还以为你爹身上有爵位,能比我爹好些呢……谁知你爹和我爹一样。”
“锦衣卫,就是帮朝廷的疯狗。”冯境看得很开:“何必和疯狗计较?”
“疯狗?”贺之漾抿口酒,清俊的侧颜溢着痞气:“小爷非要让那些疯狗看到我就怕,日后夹着尾巴逃窜。”
冯境嘿嘿直笑:“这有点难,漾哥,你别打狗不成反被咬……”
话还没说完,他额上已被贺之漾敲了一记。
“也是,我们不能直接和他们叫板。”霍尧道:“这些人性子毒,万一惹上有麻烦,其实整他们的法子多了,我让小乙一直打听着呢。”
贺之漾嗯了一声,忍不住频频回首。
次数多了,弄得霍尧也开始不自然的看他身后:“你脖子抽了?”
贺之漾痛心疾首,不情不愿的认怂:“……被我爹吓的呗,他总讲些鬼故事吓我,闹得我总觉得身后有锦衣卫跟踪……”
霍尧更是痛心疾首:“这模样了还斗什么斗?也别想抢回什么校霸尊严了,听你爹的,安安分分做个人吧。”
贺之漾立刻道:“不向强权妥协就是我做人的底线,谢谢。”
霍尧笑了:“其实小乙那边儿也没想到好法子,他们不是刚来几天么,依我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先静观其变。”
“最好是让他们吃口闷亏。”贺之漾大概有了模糊的计划:“气出内伤,还怪不得我们身上。”
霍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个路子,也算是为民除害不留名了。”
“还有一条,擒贼先擒王。”贺之漾当校霸很多年,充分发挥自己过往的经验:“那个叫什么乔岳的,是指挥使之子,我看他最不顺眼!咱们先想个法子,给他点儿教训!”
贺之漾回想乔岳骑在马上冷冷睥睨他的模样,差点没气到原地升天。
第5章 行个方便 被欺负得走不成路
又过了几日,京城初冬,白日里朔风凛冽,席卷着树叶簌簌而落。
贺之漾这几日住在家,屋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他蜷缩在被褥里睡懒觉,起床格外艰难。
待到被下人催起身,磨磨蹭蹭用罢早膳来到国子监,辰时已经差不多过了。
贺之漾打起软帘,走出马车,在沁满凉意的风中揉了揉微带倦容的双眸。
呜呜呜真他妈不想上学。
唯一的欣慰是有个近道能抄,可以让他在迟到边缘疯狂试探。
贺之漾略微加快脚步,瞅了瞅国子监门口巡逻的监察,准备从东郊菜园绕过去,那里直通课室,正好能在一炷香之内走过去。
刚迈开长腿走了几步,贺之漾却蓦然骂了一声。
他已经忘了,菜园周遭的小路,已经和腾字号校舍一起,打包送给了隔壁的锦衣卫。
贺之漾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锦衣官校的匾额,微微皱眉。
平日里迟到也还罢了,今日是初九,上课的是个迂腐古板的夫子,总爱打迟到学生的手心。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贺之漾思索了一瞬,脚步略有踟蹰,还是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这本就是国子监的地盘,他只是想借个道,以后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个方便总是要给的吧?
大清早,锦衣官校草木稀疏,没有读书声也没有笑闹声,萧瑟寂静得像是千年老坟头。
贺之漾放下心来,加快脚步直奔西侧国子监而去。
此时,官校照壁后的东南角,乔岳正在院中练剑,他侧耳一瞬,面无表情的缓缓收拢剑势。
有人踏足此处。
贺之漾在墙壁前停住身形,前几日还未动工的院墙已经砌好,约莫一人高的灰墙把国子监和武校隔成了两个空间。
贺之漾暗骂,这帮锦衣卫,抢起别人的好东西,动作倒是挺快!
这面墙可拦不住小爷他!
他后退两步,目光越过墙头,落在崇志堂课室的后窗,同窗们尚在玩闹,授课的博士也未进门,此时赶去恰恰好。
贺之漾眉梢一挑,摩拳擦掌地把袍角掖好,身形利落地攀住墙旁的柿子树,轻盈落于墙头。
贺之漾微微松了口气,墙的另一侧是国子监广场,此时有很多侦察人员巡视,绝不是一个上佳的落脚点,他思索片刻,决定走到内课室后再顺墙而下。
墙体很窄,目测只能容得下一只脚。贺之漾稳住心神,微微踮起脚尖,沿墙体缓缓向前移动。
他穿越前加了足球社散打社,身子练的矫健轻盈,此刻行走并不吃力。
树摇风动,贺之漾凝神疾行,并未发现锦衣卫院墙下伫立着面目冷峻的少年。
乔岳持剑站在柿子树下,冷峻的眸子盯着墙上的贺之漾,并未出声。
一人高的院墙之上,少年装书本的黑狐皮背包斜挎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从身侧划下,屡次垂到膝头,瘦削有力的腰身微弓,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猫。
走了几步之后,也许是背包摇晃影响行走,他干脆把包从肩侧取下,抱于怀中,蹑脚前行。
清晨无事,乔岳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冷冷旁观。
贺之漾浑然不觉已经暴露,还轻手轻脚的企图蒙混过关。
他额头沁出薄汗,终于艰难得移动到了内课室,贺之漾动作微微一顿。
修墙人为了方便,把国子监那边的树砍了几棵,墙周遭很是空旷,又是青石砖地,咬牙跳下去怕要受伤,他生来畏血畏痛,一时间骑墙难下,不免踌躇。
乔岳勾起唇角,看来是隔壁的漂亮蠢货,仗着自己微末的小功夫上了墙,却被困在墙上不敢动弹。
贺之漾刚闭上眼睛准备来个自由落体,忽听周遭传来一声冷笑。
贺之漾一惊,闻声朝下看去,透过柿子树叶间缝隙,依稀看到名身形高大的锦衣卫一身劲装,负手而立。
贺之漾想到方才胆怯的窘态都被此人尽收眼底,脸色登时不好看了,他立刻从墙头上站起身子,想看清那人的脸:“你是这儿的锦衣卫吧?”
乔岳别说回应,连头都没点,只是略微抬抬眼皮,看向了贺之漾的眉心。
目光生硬压迫,不必出手,被看的人已被牢牢摁住。
贺之漾已经认出了他,也不敢挑衅,挑眉随意道:“乔千户?我隔壁国子监的,今儿上学迟了,借我个道。”
乔岳的目光在他白皙的脸上梭巡一圈,声音波澜不惊:“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向锦衣卫借道。”
声音平平板板,没半点通融的意思。
贺之漾站在墙上,忍住揍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