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少女碰面的时候,季舒繁道:“舒织,你母早逝,这夏云迟也算是一良配,还望你牢牢抓住这良配。”
少女乖巧地行礼,道:“舒织自当听从长姐安排。”
三个人一同往着西厢房走去,路上也不见几个下人,这偌大的将军府看上去空荡的厉害。季舒繁将夏朝浮放到了床上,让季舒织好生伺候着她便拽着自己弟弟出了厢房。
二人也没走多远,总是要守着门口等夏朝浮醒来,来一出瓮中捉鳖的。
可这也没过去多久,便听屋里的人叫了起来。
季舒繁正讶异着这夏朝浮怎醒的这么早,便见自己那庶妹跑到了自己面前,一脸慌张地喊着:“长,长姐——”
季舒繁皱起了眉,呵斥道:“大惊小怪的作甚?”
季舒织惊疑不定,她结巴道:“他,他是个女子。”
季舒繁一怔:“女子?”
她一把推开了碍事的庶妹,大步往里走去,一掀开被褥,便探清了夏朝浮此生最大的秘密。季舒繁将被褥放下,替夏朝浮重新掩盖后,她摇着头难掩自己心中的慌乱。
“难怪,难怪这夏云迟在听到殿下的身份时,半点都不留恋便送上了和离书。”
“难怪……”
季舒繁吩咐着跟进来的庶妹道:“你莫要声张,好生看好这人,我入宫去见姑姑。”
庶妹不敢违背她的吩咐,乖乖应下:“是。”
季舒繁急忙出了府,入了宫。
她自小出入皇宫,自是没有被拦截,很顺利便见到了她在宫中的姑姑。
季舒繁向着皇后行了礼,随着皇后入了偏殿,宫女们被屏退后,她这才将今日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
“姑姑那日吩咐舒繁之事,舒繁不敢慢待。今日赶巧了,这夏云迟要离京,我便让人请他入府一聚。夏云迟酒量倒是不错,若非舒繁在军中待过几年想必还喝不过他。舒繁命人在她酒中下了药,等他昏迷后,便让舒织去服侍他了。”
皇后摩挲着掌心的佛珠,她轻轻点了点头,“舒织虽只是庶女,但也是将军府的女儿,嫁给他还是低嫁了。”
听到皇后这般说,季舒繁不由得苦笑了下,她同姑姑什么都计划好了,偏生就是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姑姑,夏云迟是个女子。”
站在她前方的皇后猛然回过了头,她盯着季舒繁,一双眼睛锐利无比。
季舒繁低下头,不敢有半句隐瞒。
“姑姑,舒织进去没多久后便跑出来同我说,她是个女子。夏云迟身为女子,她又哪来的能力-奸-污舒织?第二日夏云迟醒来也会知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大怒,她厉声道:“她竟然扮作男子娶了我的起儿?”
“若是让外人知晓此事,他人当如何看我的起儿?”
两三句之间,皇后的心情便被压了下去,她脸色极为平淡,说的话也不带任何情绪。
“舒繁,这夏云迟留不得了。”
帘后的苏起沉默地听完了她们的交谈,离开的步伐因着皇后的吩咐被打断,她回身,走了出去。
殿中人因为她的到来露出了慌张的神色,苏起没有理会,她急切道:“他是女儿身,我知道。”
“成亲那日,她便对儿臣坦白了。”
“是儿臣央着她。”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来,她并不知晓那些事情,可那些事情并不得皇后的那一句话。
她不想夏朝浮出事。
“此事若是有错,那儿臣也当有罪。”
皇后问道:“……当真?”
苏起看着她的双眼,认真点了点头:“当真。”
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道:“夏云迟不能再活着了。”
苏起急切喊道:“母后。”
“夏家一脉单传,到了她这一代,便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了。夏老夫人,夏夫人都只有她了。她救了儿臣,若非她,儿臣现在也无法与母后团聚。”
她这般为夏朝浮辩解,皇后心中生满了无奈,皇后走到了苏起的身边,慢慢拍了她的肩,她安抚着一脸不安的苏起:“母后不会对她如何,你放心。”
“夏云迟将你送回了母后身边,母后又怎会害她。夏云迟一个女儿家自小扮作男儿生活也是不易,她总不能一直以着男儿面貌示人。”
“以后便让她恢复女儿身,好好嫁人生子,如此也当是报了她的一番恩情。”
“母后不会对起儿喜欢的人动手的,母后怎会舍得让你伤心难过呢?”
皇后温柔地抚摸着苏起的脑袋,苏起仰头看她,温柔的模样着实让人无法怀疑她会起什么坏心思,她是真心疼爱着自己这么一个女儿的。
苏起沉默着,只听皇后吩咐着季舒繁:“舒繁,将那夏云迟放了吧。”
苏起松了口气,她冲皇后笑了笑:“谢母后。”
季舒繁微微点了点头,领命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可以在明年前写完这卷了。
☆、215:旧时梦
夏朝浮醒来时已在府中, 她对于醉前的记忆已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喝了许多许多的酒, 之后便不知道了。
“方子,我们怎么回来的?”她按着自己头疼欲裂的脑袋, 问着与自己同去季府的方子。
方子老实交代着:“少爷喝醉了酒,是季将军喊了小的去厢房找的少爷。”
“季将军又说, 以后怕是要叫少爷作小姐了, 这话方子听得稀里糊涂的,少爷,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子茫然地询问着, 本以为能从他家少爷口中听到答案,却不料他一抬头便见到夏朝浮一脸惨白的模样,方子被吓到了, 他急忙上前大声喊着:“大夫,快去寻大夫, 少爷不好了!”
夏朝浮忽然病倒, 回家的打算被推迟了几日。
夏朝浮喝了几日的汤药,上京便下了几日的雨,雨连绵不断, 倒也不大, 只是空中飘零着雨丝,落在脸上总觉得有几分寒凉。
苏起来时,天还下着雨,天空阴沉一片, 抬头望着天空时都觉得森冷孤寂。夏朝浮便站在了廊下,瞧着她,撑着一把伞慢慢向着自己走过来。
烟雨朦胧之中,她的身影在眼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夏朝浮有些想要退了,退开一步,再一步。
她忽然便不敢见面前的这个人了,虽然她知晓对方也不会说什么狠话,可偏生心底就是慌得厉害。
怕她会说,又怕她不会说。
这种情绪矛盾的厉害,以至于在苏起彻底站到她面前时,她都未曾做好决定,只得正面与她对上,再无退路。
苏起比她矮了一些,她总是可以低着头瞧清楚苏起脸上的任何一缕情绪。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全部都能瞧见。
可今日的她收了伞,夏朝浮却找不见一丝情绪。
这是为何呢?
她知道的。
她是知道的。
可她不敢知道。
那些事情,若是捅破了的话,便真的无法挽回了。
苏起仰起了头,她看了夏朝浮好一会儿,可夏朝浮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她笑了下,也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夏朝浮的脸色变得不安了许多。
她在不安,这个信息透过她的情绪传达了过来,苏起的笑终于带上了些不同的味道。
她轻舒一口气了,道:“你从不跟我说。”
夏朝浮的身子一僵,呼吸变得凌乱了起来,她低下头,懊恼地说着:“对不起。”
苏起红着眼,她低声道:“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
夏朝浮不敢看她,苏起便逼着她,盯着她,像个无理取闹的家伙,追着她,缠着她,偏生就是要问出自己心中早有了许多答案的问题。
“你有想过吗?”
“……你不让我说那话,可除了那话我已不知该如何跟你说了。”
夏朝浮无奈地说着。
“我从未想过将所有事情告诉你,没有什么原因,只因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远远轻于我所在意的那些。”
“我不想欺你,我自小被当做男子养大,那些甜言蜜语对我来说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情,说与你听讨你的几分喜罢了,若你不喜,那下次我便不会再说。”
雨顺着屋檐落在了耳畔,苏起听见她的声音随着那雨声响了起来,好似伴着雷,落下便惹人心惊。她忍不住瞧着说话的那人,夏朝浮的眉目中带着几分的歉意,明明说着让她恼怒的话,却让她生不起半点气恼来。
“你若是要怨,要憎,要恨,都好,夏朝浮无半句怨言。”
苏起摇了摇头,她道:“你真过分。”
“好话是你来说,坏话也是你来说。”
她摇了摇头,道:“你可知,若是我不喜的话,你与你在意的那些便将荡然无存了吗?”
夏朝浮却道:“你不会的。”
“可人是会变的。”
“你与我不同,你向来心善。”
苏起冷下了脸,她厌极了夏朝浮口中的这不同,兄长对她说她们不同,所有人都在说她们不同,就连她也在说着这不同。
暴躁的情绪将她层层圈住,无处可泄。
苏起紧咬着唇,她轻呵出声,低低的,与她素来的模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