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心因为见到了这个没有半点记忆的母亲变得安定了许多。
“起儿,你受苦了。”她拉着自己的手,眼中含泪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苏起抿紧唇看着她,很多事情她已经忘记了,过去的自己被带回淮国的王宫后是如何的呢?她的生身父母见到她又是如何的呢?
应是与现在相似吧。
苏起摇了摇头,她不苦,闻岁暮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苦。
残留着的那份感情只有名为不甘的怨恨。
可那除了是世事无常外,还有她的无所作为所致,倒怪不得他人。
“是母后的错,若是当年没有将你送走的话,你我母女二人便不会分离如此之久。”
“您也是为了保护我,莫要再责怪自己了。”苏起安抚着在她面前落泪的女子,不知怎的对方在落着泪,她只觉得陌生,心中没有半点动容。
苏起微怔,女子紧紧拉着她的手,好似她是什么随时都会消失的东西,若是不好好抓在手中,便会再也不见。
她当时抓先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不太记得了。
她在宫中住了下来。
居于长明宫中,宫中倒是无人居住过的痕迹,听侍候她的宫女说长明宫建成后便不曾有宫妃住进来过,说是一直留着给她的住所。
苏起倒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闻岁暮若是一直活在宫中说不定不会是如今这般软弱的性子,可若是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也不会有苏起。
到底是因为有苏起才有的这个世界,还是因为有这个世界才有的苏起呢?
她有些想不明白。
皇后时常召见她,每次去皇后宫中总能见到皇帝,宫中嫔妃虽多,但帝后的关系似乎很好。苏起在宫中也无需干嘛,陪着皇后谈谈心说说话,这一日便过去了。
她有些惦记着宫外的夏朝浮,待在宫中一日,思念便越盛。
“小起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朝中不少青年才俊。宫中会邀请朝中大臣入宫,你便跟母后一同去瞧瞧吧,若是有看上眼的话,过几日母后办一场宴会,邀各府的夫人小姐一聚,再看看……”
“女儿已成了婚。”
皇后原还在说笑的脸色一僵,她沉默了会,抓住苏起的手,道:“你入宫那日,他便送来了和离书。”
“你们逼迫他了?”
“不曾。”皇后摇摇头,倒也不像是在欺人,她温声道:“寻儿不过将你的身份同他透露了一二,他便送上了和离书。原是想着他若待你好,你若喜欢着他,你有着公主之名待在夏家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可他不曾迟疑过半分,先断了你们二人之间的情义,断了你的过去。”
“夏氏岁暮已亡,活着的只有我昭国的公主殿下。”
皇后虽低声说着,可言语中透着几分的不容抗拒。苏起坐在她身边也不反驳,便只听着她的话。
入宫那日夏朝浮拉着自己的手同她说的话,苏起还记得。
可皇后说的话却好似在嘲讽着她的妄想。
“小起,你莫要再惦念着过去的那些事了。”
“夏云迟虽只是地方富户,但也知他自个配不上你,他很识趣,母后自会另行奖赏于他。你同他的婚事本就不该作数,该嫁入夏府的是你那名义上的姐姐,你只是无端得了这祸事。”
“那闻家竟敢让你代姐出嫁,母后自是不会饶过他们的。”
苏起垂下了眸,她低声道:“我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从卡文的泥沼里,爬出来了一只手_(:з」∠)_
我觉得你们大概猜到了我想干嘛惹,不能捂到这卷结束有点小难过。
☆、213:旧时梦(捉虫)
苏起出了宫, 皇城的风光在她的眼中缓缓流逝, 她双手紧握着自己的手帕, 透着帕子指痕还是留到了掌心中。
夏朝浮为什么会送上和离书,她是知道的。
可身为闻岁暮的她并不知道。
入宫那日对方分明说只要她想回去, 便能回去。
骗子。
“她不愿见你。”
苏寻说着,苏起转头看向他, 许是被她这么盯着有些不好, 苏寻别过脑袋,叹了口气。
“若她愿意见你,便不会把和离书交给我。”
苏起没说话, 她转头看向马车外边,有叫卖声在耳旁响起,许许多多的人从她的眼前走过。走过了两条街, 马车在夏府停了下来。
苏起掀开了帘子,外边的人下了马车恭敬地守在一边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夏府大门紧闭, 侍女去敲了门, 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里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侍女的帖子还没来得及递出去, 门房便要关上门。
苏起一手按在了红漆的大门上, 门房被吓了一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继续关门,还是任由她推开门。
“少夫人……”
苏起低声吩咐了一句,她推开了门, 没理会门边一脸惊讶的门房。
“你们在这里等着。”
正是冬季,园中的植物都披上了一层银霜,苏起感到了一丝的寒意,她微咬着下唇没有更多的动作。
随着府中的侍女一同入了正厅,暖意才袭来。
她垂下眸,站在门口,侍女恭敬地说道:“少夫人稍等,少爷马上就过来了。”
“她在哪?”
没人回答她,苏起也没有追着问。
身边守着她的侍女都下去了,苏起才看到有人入了正厅,她转过身,瞧见的是一脸疲倦的夏朝浮。
这里只有她们二人。
她走上前,手还未伸出,夏朝浮便避开了她。
苏起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下,随后笑了笑,她道:“夫君。”
夏朝浮却没有半点笑意,她板着一张脸,望着苏起的眼神好似她只是什么不相干的陌生人。苏起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散去,她抿着唇与夏朝浮对视,只听她道:“你已恢复自由身了。”
“今后不管你是闻岁暮还是昭国的殿下,都与夏家再无瓜葛。”干净利落的两句,不掺任何的感情,苏起握紧了手,她还是努力地在笑:“那同你呢?”
入宫那日夏朝浮说过的话,她还记得,想想好似只是昨日才刚发生的事情。那话太过温暖,让她一下子便没了警惕。
“不是夫君说若我不喜,便回来的吗?”
夏朝浮侧过了身,面上端的是冷漠无情,她毫不犹豫地说着:“人说的话,怎能信呢?”
苏起呼出了口浊气,胸口下安放着的那颗心脏好似正在不安地跳动着,一下两下,比以往都要跳得厉害。
她的呼吸微颤,出口的话都带着几分的不甘,“那些全是谎言吗?”
夏朝浮点头:“是。”
苏起走到了她的面前,与夏朝浮面对面站着,然后仰起了头,问着:“那日夜里夫君说,我不哭,又怎会有糖。”
夏朝浮只觉得盯着她瞧着的人眼中蓄满了泪水,将掉不掉的,心中有些许的不舍与痛楚。她瞧着那人委屈难受的模样,脑子里升起的念头便是好好抱着她,哄着她。可那些念头终究只是念头,她什么都没有做。
“夫君会给我想要的糖的吗?”
夏朝浮的双手微颤,她掩下了心中的情绪,无奈地说了一句:“岁暮,你莫要这样。”
莫要这样。
莫要这样瞧着她。
莫要这般倔强。
所有的强硬与执着仿佛被她的话就此打散,苏起乖乖地点了点头,只道:“好。”
见着夏朝浮毫无动摇的表情,苏起后退了半步,她道:“今日是我不该,多有叨扰,还望夏公子海涵。”
疏离感像是回到了大婚的那一日,只不过那时闻岁暮忍下了所有的陌生,强迫自己与她变得亲近。
夏朝浮唇微张,单节的音将将从口中吐出时又被人扼在了喉口,她什么都没说。
正厅里来了人,夏朝浮转头看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回来了,他挠了挠脑袋,一脸不解地问着:“少爷,有什么事是不能同少夫人说的呢?少夫人刚刚离开的时候都快哭了。您明明很在意少夫人,少夫人也很在意您,为何一定要与少夫人分开呢?”
夏朝浮无力地笑了下,她并不想说这件事,“方子,有些事情不是你家少爷想便可以的。”
方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少爷若是不想的话,那该怎么做?”
她也不知该如何。
只是……
夏朝浮轻声道:“不想了就是了。”
“方子不懂,可若是少爷说的,那一定是对的。”
苏起在夏府待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她推开夏府的大门,抬头便见到等在外边的苏寻。苏起回头看向身后的夏府,嘴角微压,笑得微凉。
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如此便放弃了吗?】
苏起漠然地回答着:‘我不想放弃,可我不能不放弃,不是吗?’
【我原以为殿下见着了她,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呢。】
她也以为她会如此,可见了她,苏起便知道她什么都做不出来。
身体里安放着的那颗心脏钻钻地疼着,苏起抬起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好一会儿才回答着:‘现在的我,并不是苏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