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也不作美,轰隆几声闷雷,很快下起了暴雨。
“我们得等他。”曲谙道。
剌觅等到了摆脱空云落的最佳时刻,只想再跑远点儿,让他找不着。便驱使惊驰继续走,“他们很快追上来,要继续逃。”
曲谙扯过缰绳,一字一句道:“停下,等他。”
剌觅心急得团团转,“你可知他是谁?他是……”
“轰隆隆——”
巨雷劈断了剌觅后面的话。
曲谙道:“他是什么?”
“……”剌觅又说不出了,曲谙担心周寻,又怎能让他知道周寻就是空云落呢?
曲谙回望,重重雨幕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周寻迟迟未归,只怕凶多吉少。
他的内心仿佛也被这暴雨影响,变得杂乱纷扰,周寻这个名字就像滚刀,令他极为不适。
却还是想看见那人。
周寻,回来。
回到我身边!
“咴——”惊驰叫了一声,焦躁地踏蹄。
马车像是被撞了一下,接着是雨水被重物溅起的声音。
曲谙的心跳陡然一快,他跳下车辕,在剌觅的惊呼中跑到车尾,那儿躺着一个人,身边流淌着稀释的血水。
曲谙摸了摸他的脸,是温的。
还好……
空云落一直是清醒的,他清醒地感觉到曲谙摸了他的脸,听到雨声中曲谙的一声松气,他被背上马车,曲谙亲自为他清理疗伤。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所有的感官只在意曲谙的一举一动。
雨停了,空云落“醒”了过来,他看见曲谙为了照顾他,连湿衣服都来不及换,心里又是欣喜又是责备,责备自己害得曲谙狼狈。
“换衣裳。”空云落沙哑道,“你会着凉。”
曲谙先把手按在空云落的额头上,“没发热。”
空云落挣扎坐起来要给他找干衣裳。
曲谙摁着他,瞪道:“干什么?”
“换衣裳。”空云落执拗道。
曲谙只好拿出一身白色里衣,背对着空云落把湿衣脱了,边脱边道:“你是不是蠢?我让你去引开他们了么?我说过对付不了那些人么?嫌自己身上的疤不够多是不是?”
空云落克制地看着曲谙裸/露的背,是一种透着凉的白,腰身是如此纤细无暇,诱人用手握住,把唇齿印在上面,留下斑驳的痕迹。
曲谙不知为何后背发热,好像有火球挨近似的,他回头一看,周寻低着头,眼睛规规矩矩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把衣裳穿上,又继续说:“说说吧,你是如何逃回来的。”
空云落便说自己将那些人引到了山脚边,与他们交手却不敌,幸好老天相助,下了一场大雨,山石滚落,将他们埋了,于是他得以逃脱。
听他说自己负伤躲避泥石流,曲谙的眉头不悦地皱着,“你就不怕把命搭进去?”
空云落对他笑笑,“我当时只想着,不能食言。”
曲谙一愣。
外面赶车的剌觅,只觉得空云落虚伪至极,而自己却眼睁睁看着曲谙上当受骗,心中气愤,故意往崎岖的路段走,就像让空云落不好受。
空云落被颠得差点滚下来,是曲谙及时扶住他。
“剌觅,让惊驰慢点儿!”曲谙喊道。
空云落趁机靠在曲谙的肩,鼻音闷沉,好不委屈:“公子,我疼。”
“好了好了,马上就不疼了。”曲谙抬手拍拍他的脑袋,语调放柔安慰,他做得那样自然,好像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一般。
空云落鼻头发酸,他终于在曲谙身上找回了几丝熟悉的情感。
剌觅还想作难,故意让空云落指出哪里发生了滑坡,以此让曲谙认清他说谎的面目。
空云落便指了,去到了地儿,竟还真有滑坡后的境况!那泥泞混乱的惨况,就是在嘲笑剌觅的算计。
空云落彬彬有礼道:“满意了吗?”
剌觅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
经过了此事,他们对流逸阁警醒了起来。如今剌觅恢复了真容,被圣君在流逸阁通缉,时隔一年也没有放弃。
为了防备,他们尽量避开城镇,行程又拉远了许多。
这天他们仍在野外露宿,空云落从马车下来,坐到火堆边,就在剌觅的正对面。
剌觅很反感他,便暗暗加了湿树枝,把浓烟往对面引。
结果空云落坐在浓烟中淡定自若,不受丝毫影响,
这个人简直功不可破!剌觅终于明白跟他对着干就是在自作孽。
空云落就像不知道被剌觅针对似的,手随意扇了几下,将浓烟散去,道:“我想与你谈谈正事。”
“我和虚伪的人无话可说。”剌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兴许我要说的是,会令你放下成见。”空云落微笑,“之前我们提过,洞天或许对他体内的命囚有所克制。我想请你来证实是否属实。”
剌觅吃了一惊,“你敢交给我?不怕我趁机要你的命?”
“你是他信任之人,我也信任你。”空云落坦然地看着他。
剌觅:“……”
空云落道:“就从此刻开始罢。”
“洞天蛊与你的身体完全融合,交给我,就必然要碰触它,就像碰触你的脏器,甚至比这更难受,你忍得住么?”剌觅道。
“请尽力而为。”空云落语调平平却坚毅,“一切以治好曲谙为先。”
“那好。”剌觅点点头,“你躺下。”
清晨,曲谙睡醒,天刚亮。
平常他一睁眼,周寻的照顾便如影随形,哪怕周寻受伤了,也醒于他之前。可今天他都坐起来了,也没见周寻。
“周寻。”曲谙唤了一声。
过了会儿,马车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周寻掀开帘子进来了。
他的脸色苍白地过分,头发还沾碎叶,手里拿着水囊,对曲谙笑笑:“水是温的,你用。”
声音都是虚软的。
曲谙注意到他递过来的手,手背有一块不正常的红肿,瞧不出是什么样的伤痕。
“为何如此憔悴?”曲谙问。
“昨夜守夜,累了些。”空云落柔软地看着曲谙,“公子,我能靠你一会儿吗?”
曲谙抿唇不语。
空云落就主动坐过去,贴着曲谙的一边胳膊,脑袋缓缓歪过去,靠在曲谙的肩上。
他闭上眼,心想:
太值得了。
第203章
自那天起,周寻的身体状况似乎一落千丈,他时常冷汗,变得笨拙,给曲谙煎药把自己的手烫出了水泡,有时竟连蹬上马车都力气不足。这一切曲谙都看在眼里,可为他把脉,脉相又一切正常。
“你是不是中毒了?”曲谙一脸严肃,“之前中的软骨散还没解清?”
“都过去许久了。”空云落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啊。”
曲谙没心情和他笑。
空云落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是甜的,他为了让曲谙打消顾虑,道:“不过是水土不服而已,缓几日便好。我的力气还在呢,不信你同我扳手腕。”
他主动举起手,对曲谙一挑眉。
曲谙不甘示弱,握了上去。
两人的手明晃晃的对比,一只修长宽厚,一只白皙细瘦。被周寻的手握住,曲谙就预感到自己会输,他的手几乎完全被周寻所桎梏。
空云落稳了稳气息,道:“开始了么?”
曲谙点头,顿时手腕被一股绵厚的力道缓缓压下去,而他使出的力气根本无从抵抗。
空云落本想以此证明自己无需担心,但曲谙抿着唇蹙着眉,秀美的脸透着倔强,简直让他想搂进怀里抱着,哪还忍心赢?
于是空云落卸去力,让曲谙把他的手扳倒。
曲谙也不傻,知道对方放了水,嘟囔一句:“知道你厉害。”
空云落捏了捏他的手,主动松开,“甘拜下风。”
尽管如此,周寻的异样也不是一场掰手腕就能简单带过的。既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那就是其他方面,不是曲谙所长,却是他们能接触的,就只有——
“是不是你欺负他了?”曲谙揪着剌觅的小辫子审问。
剌觅一脸茫然,“谁?”
“周寻。”曲谙道,“定是你给他下蛊了,否则他怎会突然虚弱?”
“我、我没有。”
“心虚了。”曲谙眯起眼睛,“好啊你,竟学会下蛊害人,看我不告诉连宵,让他收拾你。”
“你别告诉他!”剌觅要是有尾巴,必然是夹了起来,接着他又想起连宵不在,便不怕了,木着脸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果然做了什么。”曲谙道。
剌觅不说话了,曲谙就说他默认了,他真是有口难言,冤枉死了。
“你不知好歹!”剌觅发起脾气,抽回自己的小辫子,撇过脸去。
“公子,你误会他了。”周寻走了过来,温声解释,“是我马虎,不小心碰了他的行囊,被毒虫咬了一口,怕你误解才未同你说实情。”
曲谙愣了愣,“是这样么?”
剌觅扭头幽怨地看着他。
“正是如此。”周寻笑着扶着曲谙的肩将他带回马车,“天色不早,你快休息罢。我用凉水擦了榻,熏了药草,凉快舒适。你早点睡,明儿一早便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