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旋好好安慰道:“好啦好啦,她欠你的,我给你补上。”
苏仲明微微诧异地侧头望着他,奇怪道:“你与她也不熟,怎么就肯替她还人情?”
李旋坦白:“我不是替她,我是心甘情愿地为你。”
苏仲明静静地瞧了李旋片刻,只道:“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你对我竟然这么好……”
李旋伸长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肩臂,直言:“我答应过你的,我是你的左右手。”
不知走了多久,月亮的正下方,照出了一个亮堂堂的出入口,还有几名身着甲胄、手持神兵的侍卫一动不动地定立在两侧,那便是宫城的城关了。
苏仲明突然停步,侧头对李旋说:“我一个人进去吧,你也早点回去。”
李旋再度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嗯’,然后目送苏仲明缓缓走进城关之内,看着那道白月光似的身影渐渐走远,不由轻轻叹了一声,即便知晓天亮之前暂时不会看到他回头,仍是有些舍不得收回目光。
今夜,离开秋樱屋的阁楼以后,他与他一时冲动,便寻得一间空房发生了风月之事,那时两人皆头脑昏沉,已经记不起是谁最先开始的,他只记得他捧住了他的脸庞,花瓣池之间的嬉戏绵绵而温柔,火炉里渐渐燃起了篝火,令人不禁挑开了衣裳带子。
他俯身,与他很近很近,鼻尖相互碰到了一起,轻轻滑过他的脸颊与下巴,温柔而又带着一种情意。痴缠他玉项的柔意,痴迷他的琵琶骨,皮囊之下的若隐若现的最后一根肋骨添旺了火炉。
他的手掌包囊了那一副蝴蝶骨,恨不得揉进自己的心里,他也甘愿替他喂养雏凤,只要他过得好。他与他对镜,双手安慰他的肩头与胳膊,然后将他紧紧拥住,一片温暖的温柔留在了发根下方。
让他看到朱砂丸在篝火中烧成绯红,指尖安慰他抬高下巴时牵扯出的绝美悬崖,只怕他跌倒,紧紧地搂住他,让流星冲入隧道,不在乎会不会消亡,只想让他记住这一刻的美好,五指穿过他的指间扣住,让他懂得自己藏在心底很久的爱慕。
春暖花开以后也不过昙花一现,两人渐渐开始清醒,但只是睁眼看着彼此,看到彼此都湿透了,才将距离拉开,捡起了自己的衣裳。
尽管只是昙花一现,他闭上眼仍旧记忆犹新,不敢忘记,也不愿忘记,他只希望还能再有机会将他拥在怀中。有一句话他一直卡在喉咙里,他一直很想说——如果你愿意与我白头偕老,我也愿意赌上我的所有兵权为你做一些事。
他对着漆黑的夜空,无奈叹出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往自己的府邸。
苏仲明一边往深宫走,一边很碰巧地也在回想自己与李旋在秋樱屋的空房里发生的那件事,李旋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举止,都难以在脑海里消抹干净,他竟又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热,不由喃喃:“不行,我看我得先去洗个澡,让自己彻底冷静。”
话落,他便往前跑了起来,沿着脚下的宫道,借着两侧的明亮石灯,先跑去浴房,泡了一次舒适的澡,换上干净的衣裳,才慢慢走回到长宁殿。
沿着廊道,不经意地经过一座宫殿,他看到殿内亮着灯火,便好奇着走到门口,没有走进去便瞧见文茜正在向施朝晶得意地炫耀在坊间掏回来的战利品,甚至很大方地将其中几件赠给了施朝晶,令施朝晶很是高兴。
他没有打扰她们,只是转身,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寝殿,吩咐太监点亮了灯,然后拿起桌案上的<散国奇志>,想了一想,觉得该是时候将这本书归还给李旋了。
深夜,黄延也离开了秋樱屋,披上了玄黑斗篷,戴上鬼怪面具,大步流星地穿过奏林坊的幽长大街,在粉红灯笼的灯火光下,街道上的所有人都惶恐着避开他,但他视若无睹,潇洒地离开奏林坊。
此等深夜时辰,其他坊子都已关门打烊,只有那奏林坊仍是灯红酒绿一片亮堂。黄延孤身来到奏林坊西边的一座白虎桥,站在拱桥中央静静地等待。
只过了一盏茶,便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好似刚从外地赶来,没有好好歇息过,见到黄延的背影,便恭敬地行礼,恭敬地唤了声‘掌门’。
黄延负手启唇,只问道:“总舵一切可好?”
黑衣人答道:“禀掌门,总舵的上上下下都如常,请掌门放心!”
黄延又问:“葛云朝廷呢?”
黑衣人立刻将背在身上的黑色包袱解下来,用双手呈给黄延,那包袱布里装着的皆是一本本折子,捧在手中便感到些许沉重。
黄延先不接下,只道:“随本座来!”便迈步离开白虎桥,黑衣人捧着包袱立刻跟着黄延走。黄延一边走,一边叮嘱:“本座尽快在今夜批完这些折子,你明早便送回葛云宫中。”
黑衣人干脆地回道:“属下明白!属下为掌门研墨把守!”
黄延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走街串巷以后,只发现一座屋子还亮着灯火光,浓浓的药香味自屋子的后院飘散过来,似是郎中还在煎药。黑衣人见黄延停步并望向那间屋子,便明白了,立刻上前敲开门扉。
屋里的郎中探出头来,一见那张面具便吓到没了胆,黑衣人眼疾手快地抓住郎中的肩头,然后摘下面具,脱口:“别慌!是人是人!”
郎中看到活人的脸庞,便冷静了下来,但瞧见他腰间挂着刀剑,立刻猜出他身怀武艺,仍是有些害怕,忙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答道:“今夜借你这地方用一用,答应不答应!”
郎中立刻点头:“答应答应!”便邀请道:“里……里边请!”
黄延不客气地迈步走进屋里,走进屏风背面,坐在桌前。郎中战战兢兢地跟着过来,朝黄延问道:“还……还有什么吩咐?”
黄延不回答,只黑衣人代为回答:“笔和朱墨,有没有!”
郎中连连答道:“有有有!”便立刻去取来了,轻轻放在桌案上,然后不得不退下去继续煎药。黑衣人替黄延研好朱墨后,将笔恭敬地呈给黄延,转身便出到屏风外面把守。
黄延摘下脸上的面具,放置一旁,让笔尖沾了朱墨,又打开折子,过一目便提笔在空白处写下几个字。只过了两个时辰,他便写完了,整理好了,又重新戴上面具,拎着包袱走到屏风外面,交给黑衣人,并吩咐:“回去以后,让圣上盖章。”
黑衣人恭敬地应了声‘喏’,接下包袱,背好在身上,与黄延一同离开郎中的屋舍。郎中出来关门时,黑衣人从衣裳里侧摸出一只粗布钱袋,大方地拣出一块碎银塞到郎中手中,随后与黄延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一大早,天还灰蒙蒙的,却突然有大钟响起,一时扰了苏仲明的美梦,他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披上了外衫走到殿外,正好见施朝晶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出来,他随即问:“我刚才听到了钟声,是怎么回事?”
施朝晶哀叹一声,回答:“万寿宫那里来了消息,圣上……驾崩了,你刚才听到的是丧钟。”苏仲明闻言后,吃了一惊,再度问:“此前一直疯疯颠颠,怎么突然驾崩了?”
施朝晶摇摇头,表示不知情,只道:“听说昨天夜里,那女人去给圣上送粥,那时的圣上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到了今日的日出时,便突然……唉!”
苏仲明想了想,这才记起来前一晚是十五月圆,他立刻回到殿内,翻开那本书,又把那段字句重新看了一遍——披雪红衣,生长于山崖下,其遍身似青柳枝,百年开花一次,入火烧后呈殷红,极其毒,人或动物食之,必颠疯半年,然后死。
他心里断定那雯王一定是中了毒,而且这种毒便是这本书上提及的披雪红衣,只是,下毒之人也许是将它与别的东西配在一起,所以毒效才无法被御医诊断出来,到底……是配了什么,会使得这种毒无法被诊断出毒性?
苏仲明蹙眉,百思不得奇解,就在此时,他在这段字句的旁边看到了一句微小的字句几乎夹在了缝隙里,因为这样的位置,只要稍不留意,便极为容易会被人忽视。那微小的字句所描述的内容是这样的——但是,其根须毒效稍弱,只维持至多十五日,自解。
☆、第12章
敲门声不恰巧地响起来,施朝晶的声音紧接着从门外传来:“仲明,奔丧仪式要开始了,咱们也得赶快过去了,仲明,你听见没有?”
思路被打断,苏仲明便只好把门打开,跨出门槛,再把门掩上,立刻跟随施朝晶前往万寿宫,一到那里,还未到殿门,已先被殿前空地上那片白影淹没了眼界。
李旋也是姗姗来迟,苏仲明先让施朝晶入殿,自己则慢慢地跟着李旋走,他一面走一面对他小声说:“你还没告诉我,圣上接受御医诊治时到底怎么样?”
“什么到底怎么样?”
“有没有发疯,还是在清醒?”
李旋止住步,饶有回忆道:“圣上刚开始时总是做些奇怪的举动,王后劝他看御医,他不看,后来病发作时,竟然将王后推进了井里淹死了,后来群臣联名上奏劝谏,他才在第十四日宣御医诊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