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走出病房的门,门口两位男护工远远的正在往病房里面瞄,其中稍微矮一点的踮起脚,“刚才进去的那个是不是薛玉成啊,我可喜欢他的歌了。”
“去去去,你们俩在这干吗呢,不许打扰病人休息知道吗。”
“哪能啊,这不就远远地看一眼。”个子高点的也跟着垫脚,“里面那个病人也是娱乐圈里的吗,我一个男的都觉得他帅,没道理不火啊。”
“没注意,我现在眼里只有薛玉成。”
“你那是粉丝滤镜。”
病房里的两个人还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钟权刚刚撑着护士的时候,还一板一眼地保持着距离。现在眼前的人换成了薛玉成,他整个人瞬间就没了骨头似的倚在了薛玉成身上。
“你起开,”薛玉成一点一点把重心往回推,“在这赖着也没用,刚刚平衡维持得不是挺稳定的么,核心肌肉没白练。”
“你先别动,”钟权一只手挡在口鼻的位置,说不上是咳嗽还是干呕了两下,“我还有些头晕。”
薛玉成果然不动了。
然而钟权并没有继续赖多久,似乎只是缓过去了最难受的那一会儿,就自己坐直了身子,抬手摸了摸薛玉成的耳朵,带着哄人的意思,“吓到了?”
薛玉成躲开了钟权的接触,找了把椅子坐下,酝酿了一下情绪,神情严肃起来,“我当时就在你跟前,你不舒服,却不跟我说。”
“还是我死皮赖脸地非叫你送我下楼,才给了你晕在我跟前的机会。我要是直接走了,你倒在会议室里,可能好长时间都不会有人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
钟权刚要开口,就被薛玉成打断,“我不懂你到底在要强什么,钟权。咱们两个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觉得,跟你的距离得好远。是,没错,你会示弱,也能服个软,但从来都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其余的你还是自己扛着,你有把我当过可以依赖的伴侣吗?”
“不是,玉成,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钟权难以置信。
薛玉成不急于给钟权回答,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前两天你发烧不舒服的时候,总算愿意主动跟我说,不自己死撑着了,我本来挺高兴的。”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接着他深呼吸了一下,试图平复心情,缓缓开口道,“原来那天你自己跑去检查出了心脏的问题,所以发烧就变成无关紧要的小事了,为了不重要的小事跟我撒个娇,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我没有,”钟权很坚定地否决了,“我没有那样想。”
“或许你没有,”薛玉成叹了一口气,“你只是不舒服的时候去别的医院看病,这样一来不论查出来什么毛病我都不会知道。”
“你还会拿普通的头疼脑热当借口,拦着我去跑一个行程安排不合理的通告。”
“但是你今天就算快撑不住了,也没有透露出一点的不适。因为你估计问题出在心脏上,所以不想让我知道;因为去颁奖是个不怎么累,又能增加曝光度的好通告,所以你就算你再难受,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去参加。”
“这一系列行为,可以读作,‘我是为你好’,但是你知道它写作什么吗?”
钟权垂眸不语。
薛玉成也不再看向钟权,扭头看向窗外,所有的话似乎都只是小声说给自己听,“它写作‘我不需要你’。”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虽然这个世界前面的各种骚操作,都是为了打成“和攻略目标每十二小时进行肢体接触”这一条件,但是钟权不得不承认,薛玉成方才描述的问题,的的确确存在在他身上。
将的食指指节抵在眉心处,钟权不禁又陷入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自我厌恶之中。
“对不起,我……”钟权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实在是太差劲了。
“你不用道歉,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玉成,我不是不想依赖你,我只是,”钟权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剩下呢喃,“我只是习惯了。”
“或许对于许多人来说,放心地去依靠别人,不是件难事。可是对于我来说,真的好难。”
“我好像已经失去这种能力了,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钟权抬头看向薛玉成,对方坐在距离病床一米开外的椅子上,没有回应他的话。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病房里,将房间斜着分割成明暗两部分。
薛玉成沐浴在阳光之下,而他,置于阴暗之中。
钟权凝视着地面上用阳光划出的分界线,前所未有地觉得被整个世界孤立。
“玉成,”钟权努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让自己显得平静,“你不要离我那么远。”
薛玉成似乎觉察到了异常,只是回头看着钟权,并没有靠近。
“回应我,玉成。”钟权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他开始有些喘不上来气,呼吸急促起来,“我现在感觉很不好,你不要在这个时间点不理我。”
“我在回应你,”薛玉成冲到跟前手忙脚乱地按铃,还要扶着钟权,“深呼吸,钟权,我在这陪着你,不会有事的,护士马上就到。”
然后钟权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似的,尽管他现在就抓着薛玉成的胳膊。
“说话啊!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明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不理我。你明明知道的!”
薛玉成惊异地低头看向眼前的人,钟权在对他笑,笑容中只看得出解脱,“你嫌我烦了是不是?我知道的,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我做了让你讨厌的事,但是没关系,你现在告诉我了呀,我就会改的,”钟权抬手抚上薛玉成的脸颊,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改不掉也没关系,我有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一个,永远,永远,不会再惹你厌烦的,好办法。”
主线
终文光被工作人员唤醒,从营养仓里坐起身来。
到底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崩出来的,所以终文光这回的不适感,并不严重。
一旁何哲的营养仓已经空了,治疗师指了指一旁关着门的休息室,示意何哲现在在里面。
“实话说,头儿你这次没被崩出来,我挺意外的。”治疗师看着手里的数据,“哲哥明显已经失控了,本以为你也会严重受到影响。”
“我也没想到,我感觉……我只是怕他瞒着我不声不响的作死,他真的崩溃的时候,我只会庆幸我那会儿在他身边。”终文光撑住营养仓的边缘站稳,“他是不是病情又严重了?发作的太突然了,我现在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毕竟世界中没出什么情况。”
“站在医学的角度来说,发作往往不需要什么理由。或者准确一点来说,发作的理由是我们这些健康的人无法理解的。”治疗师摸索着下巴思索,“举例子的话,抑郁症发作就像打喷嚏一样,不需要什么触发机制,也是基本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
终文光点点头。
治疗师拦住了对方迈向休息室的脚步,“头儿,我觉得在你进去之前,我还是有必要补充点东西。”
“你说。”
“你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我算不上了解,也不便多说。只是你前面跟我说,一切起因大都是因为一个误会……”治疗师无奈地摇头,“没有人能接受,‘你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因为你过于不幸’这种答案的,没有人。”
终文光低头看着地面,让人看不到眼中的情绪,“我怎么会不知道。”
接着他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希望,是我做错了什么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这样作为始作俑者,我还可以道歉,可以忏悔,可以让他正大光明地怨我。”
一切的安慰在眼下这个情形都显得格外的无力,治疗师只能延续他之前的话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哲哥被救下来之后,一直都很在乎着你的感受——”
“是的。”终文光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他是何哲啊。
接着治疗师出声提示,“哪怕是在误会解开之前。”
终文光眼睛猛地睁大,如梦初醒。
他最近一直努力地避免回想起那个误会,所以很多事情并不会去细想。哪怕他曾经自虐似的,把那通电话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终文光长这么大,除了奶奶去世的时候跟家里有过矛盾,其余的时间中跟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他很难理解,何哲对其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换了旁人,受了那些过分的虐待后,面对施暴之人的离世,冷漠是正常的,甚至心中大快也有可能的。可是在终文光看来,何哲只是想替那个被踹折胳膊,也只默默受着的男孩,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
哪怕已经无人可问。
终文光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努力想把眼眶中的泪水收回去,每次想到这些他就心窝子疼,还是先想想别的吧。
发作可是是毫无理由的,而发作期间表达的信息,也可是视作“无法用寻常逻辑”去解读。但终文光还是觉得,何哲那句“我最受不了你不理我”,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