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摆弄的人显然有些不满,含含糊糊地说了句玉成别闹,很轻的一声,然后很快就又安静的睡过去了。
薛玉成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很奇怪的人。别人回忆谈恋爱时最触动的时刻,多半会回想类似乎告白或者纪念日之类的。可是他却总是会想起钟权不怎么清醒的时候,叫他名字的那一声。他总觉得让在那种状态下表露出的是最真实的一面,说出的名字自然也是最亲近的人。所以在那一次之后,薛玉成似乎是解封了什么奇怪的爱好,就喜欢找各种机会让对方本能地喊他的名字,尤其是在钟权半梦半醒之间。
于是喊钟权起床,是薛玉成只要有条件就一定要做的事情。他自然不会一下子就把钟权闹醒,每次都把控在让对方将睡未睡的状态,必得听钟权无奈地喊他一声玉成才罢休。
然而他最喜欢听的这一声名字,如今也不是在喊他了。那天清晨的感觉,薛玉成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如坠冰窖,不过如此。
很久之前就放弃了什么狗屁找棒球帽的任务,薛玉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偶尔有地铁进站,接着又飞驰着出站,下站的人也只是路过的时候往他这个外国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多多少少对一旁的摄影师有些好奇,但是并没有人贸然靠近。
一共有三位嘉宾参与节目,微信群里消息不断更新,另外两个人已然完成了任务。节目组也开始催促薛玉成抓紧时间,任务完不成是要有惩罚的。
薛玉成看完消息后并没有理会,点开置顶联系人发消息:
两只靴:[忙什么呢]
一只钟:[等人吃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一只钟:[再耗下去我真要犯低血糖了]
薛玉成看见消息火就窜的三尺高,哪怕已经认定钟权现在正跟简梦安在一块,都还来不及怨钟权,反而心里把简梦安骂了一通。钟权的低血糖已经很久没犯过了,全靠薛玉成的严加看护。哪怕现在钟权不再身边,他衣服口袋里还是习惯性地放了几颗糖果。结果他这么护着的一个人,简梦安居然让钟权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没吃饭?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两只靴:[谁啊,这么大牌?]
两只靴:[我都没让你等过这么久[再见]]
两只靴:[我现在手里就有水果糖,可惜送不到你手里]
一只钟:[说了你可能不信]
一只钟:[你还真让我等过这么久]
一只钟:[至于这人是谁……一大明星,你认识的]
钟权的坦白,反而让薛玉成不知所措了起来。他也顾不上疑惑什么时候让钟权等过一个小时了,赶紧问那个所谓的大明星是谁,结果消息旁边的圆圈转啊转,最后以一个红色叹号收尾。
当前网络状态不稳定,消息无法发送。
五点五十五分,距离任务结束还有五分钟。
早起的困倦,陌生的环境,完不成的任务,节目组的催促,发不出去的消息,还有陪着别人的伴侣……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烦躁不安,低骂一声,把手机丢在一旁不在理会,抱头看着地面。
摄影师好像因为薛玉成突如其来的表现惊到了,但是不管怎样任务时间快要到了,有没有进展也终归拍点东西,于是动了动身子又开始拍摄了。方才丢在一旁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听声音很快就会从椅子上震落。钟权肯定不会因为他短时间的不回复一个跨国电话打过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节目组打电话过来催。
薛玉成只觉得鼻尖泛酸,他突然开始荒谬地祈祷,不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能换钟权始终留在他身边。
五点五十九分,距离完成任务还有一分钟。
估摸着摄影师想要在任务失败之前给点别的角度的镜头,稍微后退了几步;一旁聒噪的手机也终于摔到了地上没了声响。世界很安静,又似乎没那么安静。薛玉成仿佛听到了远处地铁逐渐逼近的声音,毕竟地铁将在六点入站,那也就代表着任务的结束。
突然有人在他面前站定,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薛玉成刚要抬头,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就扣了下来,对方压帽檐的力度不小,迫使着薛玉成不得不低了下头。
薛玉成没有抬头,他根本就不想理会。虽然想到过,节目组不可能真的一点忙不帮,就让他在外国抢别人帽子。可是就算节目组把任务道具送到了他跟前又能怎样,他根本不想要。
然而就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大明星,我的糖呢。”
第十世界第十一章
六点整,地铁入站。
广播中响起报站的声音,周遭的人或低语交谈,或匆匆经过。环境中各种颜色攒动,只有他们二人宛若凝滞一般定格在原地。
薛玉成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呆愣愣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钟权,总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反而是摄像大哥反应极快,一边推进镜头,一边嘴里念叨着:“诶——这个站位先别动,现在角度太好了,我留个特写。三,二,一,好了!”
周围这位存在感极强的电灯泡,并没有影响钟权的动作。他俯身就在薛玉成的身上摸索了起来,满意地找到了一颗柠檬糖,撕了包装舌尖一挑就含在了嘴里。
旁边的摄像大师继续拍摄着,虽然干这一行,一早就适应了明星与普通人在颜值上的巨大差距,但此刻还是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长得好看,连带着吃块糖都这么赏心悦目,要不怎么人家能成明星呢。
接着他就是一愣。等会儿,眼前的这位好像是……素人来着?可是这么大一个镜头怼跟前,竟然没有一点不适应?
钟权全然不知一旁的摄影师在感叹什么,这会儿已经在薛玉成跟前,半跪半蹲地低下身子,问道:“发什么呆呢?”
“你怎么会在这?”
一句话,逻辑重音不同,所表达的意思能差上很多。如果上面一句话强调“你”,那么隐含的意思是在这的应该会是会是别人。而薛玉成却把重音放在了“这”上,间接地表达了他十分确认钟权这会儿应该在其他地方。
“惊喜吧?”钟权两下就把柠檬糖咬碎,却没觉得薛玉成的质疑有什么不对,“也就是我,要是换了别的任务对象,谁还能上赶着给你送帽子啊。”
话音刚落,钟权正好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机,便轻声说了句怎么手机都乱丢,怪不得电话打不通。接着刚要伸手去拾,就见薛玉成风风火火地也低头去抢。要不是他躲得快,两个人准得磕个头。
薛玉成此刻自然不敢让钟权看见手机里的内容,虽然知道对方只是去捡一下,不会解锁读什么信息。但做贼的到底心虚,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心思。
“那什么,”薛玉成看见有工作人员过来递任务信息,噌的一下站起身,“我去看下一个任务信息。”
等他拿着手里的任务卡片回头的时候,同样站起身的钟权很自然地用右手撑了下长椅把手,随后左手指尖摸索了一下椅子的高度,接着坐下。
整个过程很快,换做其他人可能都看不出什么异常,只会觉得钟权可能有什么洁癖,所以要试探一下椅子是不是干净。但是薛玉成知道,那并不是洁癖,而是因为眼前发黑不确定椅子的高度。
薛玉成的第一反应是心疼,第二反应却是生气。
是的,生气。之前以为钟权在跟别人幽会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么生气。钟权最近刚进过一次医院,现在正应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结果这个人就敢不管不顾地跑来参加综艺,状态这么糟糕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其实他们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钟权还没有现在这许许多多的小毛病。真要计较起来,刚结婚那会儿也是没有的。一切都在结婚这一时间点有所转折。
别看钟权凭借个人实力打拼出了一片天地,好像很奋进的样子,实际在结婚之前可谓相当的散漫。初次见面的时候,钟权在一酒吧驻场乐队中担当架子鼓手的位置,而且还是替补架子鼓手,因为原本的鼓手有事所以把钟权拉上场充数的。薛玉成因为工作的性质,可以接触到很多业余玩音乐的人。其中很多人都真心热爱着音乐,如果不是因为生计所迫,大概会真的投身到音乐的事业中来。
薛玉成以为钟权也是其中的一员,又看人长得好看,于是乎跑去财大气粗地问钟权想不想出道,并且表示自己可以提供帮助。
结果钟权想都不想就拒了。理由:乐队什么的,我真的就是玩玩。
当时看钟权那满不在乎的势头,薛玉成真就以为钟权也是有点家底的。更加验证薛玉成这一猜想的,还是钟权对他的态度。很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平衡,当然自然也不乏想搞定他从而少奋斗二十年的。
然而钟权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虽然衣着上看不出有多少钱,但是对于财富的这种淡然是伪装不了的。就在薛玉成认定钟权不差钱的时候,好巧不巧拜访了一次钟权家里。
穷就一个字。
确定关系之后钟权也没有太大的转变,既没打算从薛家情感套现,也没想着利用薛家的资源往高处爬。结婚之后,钟权才开始接触薛家的产业,但也是安分守己,从来不因为自己跟薛玉成的关系有什么多余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