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白苍梧正色道:“周兄此诗精妙,在下佩服。”
“不敢,不敢,白兄过奖了。”周宏熙一个劲地谦虚。
季默极度无语地撇开目光,故意不去接收某人投递过来的暗示眼神。
之后又玩了几轮,有一次传到了白苍梧手上,他便作了一首以“春”为题的诗,得到一群不懂诗文的人的叫好。
看够了景,也玩够了,众人行往山中更深处。
春晖替季默打着纸伞,遮挡山间水汽,小声对他道:“爷,我怎觉得那位周公子老往咱这边看?您猜,他该不会是瞧上玉穗姐了吧?”
玉穗低声斥道:“不许胡说!看我不打你嘴巴!”
春晖讪笑了下。
季默却知晓,这周宏熙看的不是玉穗,而是他,可惜他没打算和他玩儿认亲。另有一人的目光较为隐晦,但也不时地投向他,甚至更灼热一些,春晖没有发现,他自己却忽视不了。
到了午时,众人停下休憩,用些茶水吃食。
这时婉儿怀抱琵琶翩翩而坐,铮铮弹奏。
琵琶之音嘈嘈切切,溪水之声淙淙潺潺,伴以鸟叫虫鸣,相交成趣。
王堂越沐浴着春光,听着乐声,浑身舒畅,当场向众人邀约下一次游玩。这群人反正闲着无事,纷纷应和。
问到季默这里时,他回绝了:“明儿起我要专心读书,准备此次的县试,就不参与了。”
“什么?你要考县试?”王堂越大惊失色。
“没错。”
“贤弟莫要玩笑了。”
“非也,我已下定决心,过了院试,还要参加秋闱,来年的春闱也要去见识一下的。”
王堂越一怔后,笑不可抑:“修齐啊修齐,你的才学跟为兄我有的一拼,同样十窍通了九窍,要靠真才实学考得功名,怕是此生无望,还不如花些银钱捐个差事来的实在。”
“堂越兄此言差矣,像你我二人这般愚钝的,的确此生无望。可修齐不一样,若非他今天露了一手,你可晓得他还精通音律?也许他暗藏了不少本事,都不叫我等知道呢。”
开口的人是周宏熙,这话看似解围,只有季默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他暗皱了下眉,觉得此人是个麻烦。
第28章
那天以后,季默全心投入啃书大业。
他现在这个身体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记忆力相当好,不管什么内容看两遍就能记住。把县考当高考看待的话,他现在就该做考前模拟了,可惜这朝代不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套东西,类似《优秀作文选》的倒是有,就是将往年小到县考、大到会试高中者的考试文章集合出版,在众学子间很是畅销。他大哥黎修元夺得乡试榜首的那篇文章,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州府,第三日就被印刷成册,曾造成一时洛阳纸贵。
季默遣春晖去买几本文章集子来。春晖前脚刚走,周宏熙便登门拜访了,季默不好拒之不见,就将人请到书房来。
周宏熙一进屋,与季默刚打了照面,便劈头盖脸来了句:“天王盖地虎!”
“……”
季默:哪来的二百五?叉出去!
周宏熙见他沉默,瞪着眼道:“你下句该接‘宝塔镇河妖’!”
“周兄怎地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若身体不适,还请回府休息去吧。”
“你别装傻了,你吹的那首《天空之城》以为我没听过吗?”
“哦,原来周兄也知晓此曲。”
“当然!”
季默颔首道:“当初我乍闻此曲,惊为天人,再三恳请那胡商教与我,只可惜我学习时日尚短,未得其精髓。周兄又是从何处听得这曲子的?”
周宏熙狐疑地盯着季默。对后者来说,掩饰个把表情不费吹灰之力,于是他只能看到一张诚恳的脸庞。
周宏熙不禁有点动摇:确实,除了吹奏陶笛那次,这个黎修齐平平无奇,此前从未有蛛丝马迹显示他是个穿越者。莫非真正的穿越者另有其人,黎修齐不过恰好碰上,然后向他学了首曲子罢了?
季默暗暗摇头,这周宏熙穿越前肯定年纪尚轻,这辈子又过的是富贵公子哥的日子,涉世不深,所有想法全明明白白写脸上,实在太好懂了。
“你……当真是从胡商那儿学来的?”
“自然当真,我为何要拿这种事诓骗周兄?”
“那个胡商长什么样?”
季默胡诌了一些,之后在周宏熙的再三追问下,他显出不胜其烦的样子,详叙了遇到那位胡商的细节。在他滴水不漏的编造下,周宏熙的神情越来越动摇了。
“周兄对那胡商如此上心,是否有特殊的因由?”季默反问道。
“不,不,只是略有好奇而已。”周宏熙嗫嚅道。
便在此时,管家来报,一位姓白的公子来访,正于前厅等候。
一听姓白的,季默立即想到那个白苍梧,心道今个怎么一茬接一茬的,这位又是来干什么?
季默叫管家将人引来,白苍梧踏入书房门槛,见他和周宏熙在一块,脸庞划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
白苍梧朝二人拱手作揖,动作规矩得分毫不差,站直身后说道:“见过黎兄,原来周兄也在此,真是赶巧了。”
“周兄找我有点事,已讲完了。”季默避重就轻说,“苍梧兄今日登门,有何见教?”
“那日听闻修齐有意科举,白某不才,还算粗通文墨,平日也归纳整理了一些历年来的试题和文章,心道或许有些用处,便厚颜带了过来。”
季默一怔,紧接着是一喜。
由白苍梧整理出来的复习资料,那是什么?那是珍贵的优等生笔记!每逢期末考试前最抢手的宝典!
季默言语间多了分不伪装的热络:“多谢费心了,我正苦于无从下手,苍梧兄此举无疑帮了大忙。”
白苍梧连说不敢。
“苍梧兄,既已来了,正好我这两日读书有几处不解,可否向你请教则个?”
“自无不可,但当不起请教二字,互相切磋而已。”
他二人寒暄得起劲,周宏熙在一旁甚是尴尬,便对季默说道:“修齐兄,那我先行告辞了。”
正如季默的意,他连装模作样挽留一下都懒得,正想唤来下人送客,白苍梧却道:“周兄若无要事,不妨留下。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学问上有甚不明了的,大家可以一起讨论,共同进益。”
“啊,嗯,苍梧兄言之有理。”
周宏熙只纠结了一秒就顺着阶梯下了,对季默这个主人家笑了笑,露出八颗洁白灿烂的牙。季默也不能对他直言道“滚”,只得默认了。
这两天临阵磨枪,囫囵吞枣地读了不少书,有些地方不甚明白的,季默都其列了出来,原本打算等他大哥二哥回来后讨教,这会送来个白苍梧,也能顶一顶用。
白苍梧学问扎实,如同他的外在一样一板一眼,季默疑惑之处经他一讲解,便有茅塞顿开之感。周宏熙本来只想打个酱油,主要目的还是想暗中观察季默,发现他身上的可疑点,但到后来受了气氛感染也不由得认真起来,腹中盘算道:要不然我也去考个县试看看,反正考不过不会少块肉,万一考过了,我那老爹岂不被我感动死?也该叫他对我刮目相看一次!
黎府考前补习小组自打这一日起成立,第二日、第三日和随后的几日,三人都聚在一起读书。
黎奶奶听闻后暗暗称奇,借故去看了一回,见他仨的确在读书讨论,心下登时欢喜欣慰,特地给在宸县当县令的丈夫捎去家书一封,重点提及此事。
过些天黎老爷捎来回信,对儿子的上进表示了肯定和赞赏,然后不忘提醒黎奶奶不可忽视了对儿子的照料。如他信中所言:“切勿令齐儿用功过度劳损身体,今次不中,来年亦可,为其寻觅贤妻方为当下紧要之事。”
果然不愧是夫妻俩,黎奶奶与丈夫的意见不谋而合,她一边与丈夫去信讲述那位马姑娘的情况,一边派了心腹管家前往柳县打听。
说到大梁的科考,对考生的资格审核是极为严格的,即使是最初级的童生试也不可避免。考生需向礼房报名,递交三代履历,填写互结、具结。互结是数名考生之间互相做保,一人作弊所有人连坐。具结乃是请本县廪生具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倡优皂隶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前朝不准许商人参加科举,大梁开朝以来对此项才有所松动。季默、周宏熙二人都顺利报了名,拿到了准考证,替他们认保的正是白苍梧。
季默的二哥黎修成比他大三岁,现今在县里的青山书院读书,得知他报考了县试,便趁休沐赶了回来。
“你要报名,怎不叫我给你介绍认保的廪生,那个白苍梧何时跟你这么亲厚了?”
黎修成见了季默一不问课业,二不问身体,打头就来这一句,季默素知这个二哥是个愣头青,不以为怪,回答道:“近日全赖苍梧兄教授学问,使我得益匪浅,他于我亦师亦友,请他具保也是顺理成章。”
黎修成皱了皱眉,挥退伺候的丫鬟,给自个倒了茶,一气灌下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