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人聚集在琮山脚下,井然有序地随着领头的人往符峪门方向疾飞。他们越过正门,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蜿蜒而上,最终汇聚在陆弛的草屋前。
这几人在陆弛屋内换了一身白色门派服装,敛去眸中的精光,低眉顺目地跟在陆弛身后出了草屋。他们连身份腰牌都备得一应俱全,恍若真正的符峪门人。
“这几天你们先随我四处游走,作出搜寻那名蓝衣弟子的姿态,时机差不多了我们再直奔那地。”
陆弛的声音在湖面响起,穆司彦在心底默默为自己和符峪门点了一根蜡烛。若非自己身处此局,他定会对陆弛这般布局竖个大拇指。
——从计划夺舍失败到抽取灵根失败,再到穆司彦莫名消失,这短短的时间便能作出如此快速的反应和判断,顺理成章地让失去价值的试验品消失,让穆司彦成为众矢之的,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摘除出去。现在还能让自己的人混进此次搜寻穆司彦的队伍中,不知道居心叵测地觊觎着符峪门的什么东西,这般缜密心思实在让人不得不惊叹。
然而,穆司彦无法像这两童子般端着旁观者的看戏心态,拍手称赞是不可能的。
不是说他这短短数日便对符峪门产生什么归属感,而是感觉到莫名的憋屈与愤怒,还有对那个帮助过自己的男人怀有几分感激与同情。
凭什么自己的名声要被这样的小人踩踏!凭什么身处苦海仍不忘助人逃脱的好人,被折磨致此仍要为道貌岸然者肆意利用!身为弱者的他,就只能默不作声地看陆弛轻易获取所需?
思及此,穆司彦袍袖下的双手缓缓收拢成拳紧握起来。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好半响才说道:“苏殷禾那边什么反应?”
睿锦没有回答穆司彦的话,再次挥手拨过湖面,其上的映像又换了场景。
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人正斜坐在梨花木椅上,他听着其下之人的汇报,沉思的神态有几分高深莫测。
“人怎地凭空消失了?我派禁地甚多,外人不可能来去自如,莫不是有奸细与他里应外合?”听罢陆弛的报告,姜堰来回地踱着步,神色有些不解。
“畏罪潜逃罢了!一定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预谋,被抓住后想要逃走,匆忙间为我大弟子阻止,便下了狠心。哎,也是我糊涂,小弟子突然有要事请见时,便把那个心怀不轨的人单独留在房间,以为下了迷药后此人会昏睡至我归来,没想到他竟能提前醒来,只是可怜我那大弟子啊……”
陆弛用衣角摸了把眼角,脸上带着几分悲怆与愤怒,“还请老祖替我做主,以慰我弟子在天之灵!”
“人死不能复生,陆门主节哀。”见状,姜堰不由安慰道。
“他是在我这里杀人的,也是在我这里不见的,我该负最大的责任。”陆弛咬了咬牙,再次朝苏殷禾作了一揖,“那穆小子此前能自行通过雾林,着实古怪。此时很有可能藏身于禁地之中,恳请苏老祖允许我在符峪门展开全面搜查,我愿不眠不休地搜寻,直至把人找出来。”
“此事确应先把人搜出来为上。”苏殷禾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表示允了陆弛的请求,“你且与姜太傅去通知其他门主,一同商量好各自搜查的区域。”
陆弛得到满意的答复,便离开了此处,余下姜堰与苏殷禾两人,室内一时静了下来。
“苏老祖,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半响,姜堰看神色莫测的苏殷禾仍坐在椅子上,未有半分回去歇息的意思,方才也只把事情安排给他与陆弛,不由问道。
“我尚有些事情没想明白,容我再思考清楚。”苏殷禾的食指无意识地敲点着椅子扶手,思绪仍在自己的节奏里转动。
闻言,姜堰退至一旁,不再打扰这位老祖的思考,只待他下一步的吩咐。
……
画面紧接着快速移动起来,把陆弛在穆司彦消失后与其他人交谈的情况,以及穆司彦用坠子回到府邸后发生的事情,以几倍速的进度播放了一次。
“苏殷禾……”穆司彦看着映在镜湖上的人,仿佛此前没有认识过对方。对方这时不仅仅是衣着的改变,最为让人瞩目的是他呈现出来的气质与性子,跟穆司彦相识的“一木”截然两人。
“苏殷禾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对陆弛说的话不一定尽信。若你想回去这个世界继续完成任务,倒不妨拿着方才得知的情报找他。至于他会相信多少,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便不是能预测的事情了。”
“我想试试。”听着睿临的话,穆司彦思索片刻,把挂在胸前的坠子取下来握在手中,“大不了,一旦有什么异动,我就马上回来。”
“可以。但你要记住,我们不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若再多耽误时间,你回去自己世界的时间便更长。这对你回归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你需要关注的,不仅仅是在每一个世界里沙漏的下落程度。”
“我知道。”穆司彦敛去思虑,抿了抿唇,“送我过去吧。”
见两人交谈完毕,睿锦把镜湖再次切换成修□□的通道。
他示意睿临松开揽住自己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到穆司彦身前伸出手抵住其额头,一道柔和的光芒从掌心绽出。
“现在那些修道者无法用神识感知到你了,去授课室找苏殷禾吧……”
穆司彦疑惑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睿临拎起来扔进湖中,身影直接消失在府邸。
“小锦真是好呢。”睿临的视线没有离开镜湖,说话间自然地把手重新搭在睿锦的肩上。
存在无法被感知只是便于隐匿身形,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把双刃剑,但以穆司彦现在的境况,大抵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只能祝他好运了。”睿锦的视线从镜湖上收回来,不再关注穆司彦那头的情况,“我去看看主人。”
“哎小锦等等我,我也去。”闻言,睿临也不留意穆司彦会面临的情况,快步跟上睿锦的步伐。
另一厢,明明被扔进湖中,只觉眼前景色一晃便出现在外门中厅的穆司彦却是一身干爽。
但此前因受痛楚折磨时,被汗水浸湿过衣衫并未替换,如今直接回到符峪门中的穆司彦,整体看上去实在有几分狼狈。
虽然他只在府邸呆了半天不到的时间,但在这个位面世界已经过去数日,此时正处于夜深人静的午夜时分。
时机正好。
见四下无人,穆司彦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摸着柱子走往授课室。
前进方向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开门的声音,穆司彦下意识缩在旁边的遮挡物后面,听见几不可察的脚步声往另一个方向远去,才缓缓探出头观察情况。
只见那个身穿玄色长袍的身影正往过道深处走去,没有点灯的地方几近要看不清人影。
穆司彦赶紧跟了上前,只是尚未迈出几步,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脖子便被牵制住,整个人被押在过道的墙壁上。
第8章 暗涌
“是你?”苏殷禾惊讶地看着尾随自己的人,若非耳边响起的脚步声,他根本无法感知对方的存在,这与此前在穆司彦房外窥探的感觉完全不一致。
“一木兄?”穆司彦也露出惊讶的神情,似乎对苏殷禾衣着的异状,以及自己此时受制的现状丝毫不察,一股脑地说着话。
“你和小卫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们好久!不对我现在要先找姜太傅,你看见姜太傅了吗?我之前莫名其妙被弄晕,有个哑了的男人把我弄醒,两个人打起来了。他说危险,我也不知道有啥危险,只能想到来求助姜太傅了。”
按照睿临所说的话,以及此前与之观察的情况来看,苏殷禾应该是一个仔细且谨慎的人,他喜欢谋而后动。
与其把所知的事情全盘托出,不如引导他自己去查探。
穆司彦这般想着,脸上的神色越发显得焦急与恐慌。只有加剧的心跳和不由自主被拽紧的坠子,方可一窥他此刻的紧张。
“哑了的男人?谁打起来了。”苏殷禾眉头一挑,似乎对穆司彦这语无伦次的话——应该说是对穆司彦整个人,都十分感兴趣。
他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字,钳制住后者的手运起灵气。待查探清穆司彦体内的情况,发现依旧是练气二层,苏殷禾才缓缓松开手。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想起穆司彦目前在符峪门中的境况,苏殷禾直接将人拉入自己的房间,以穆司彦此前所熟稔的语气发问,仿佛真心因其遭遇而担忧。
听见苏殷禾发问,穆司彦倒松了口气——至少还是愿意让自己解释。
“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被弄醒时候是在一个满是药味的草屋,那个哑了的男人蓬头垢面的,看不清面容,就是很焦急地推醒我。因为他不会说话,我都很难弄清他的意图,不过他在墙角用灰烬写了‘危险,快跑’这几个字。”
穆司彦停顿了片刻,在漆黑的房间中凭借隐隐看见的轮廓摸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喝起来,看似是在润喉,实则在想办法半真半假地完善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