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抱手看着他,“我身上阴气也重,是吧。”所以才用血菩提来镇。
谢萧一挑眼,“你同他们不一样。”虽是阴气重,但你的毒却不致命。
“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点苍山,发现了鬼眼。”谢萧将酒壶递给他。
景昀卷起袖子将接过,“你如何得知鬼眼要人献祭?”
“家族绝学。”谢萧笑道。
这就是不打算说的意思了。
“你可知道鬼眼的开启方式?”景昀又问。
“不能开,上次松水渊的时候,是那妖道用阵法开的,鬼松香燃尽我们就可回来,但鬼眼不一样,鬼眼是自然形成的,若是开了便没法收住。”谢萧说到这,神色严肃起来。
“所以就是说,你在那里建了坐鬼楼是想镇住鬼眼?”
谢萧微微皱眉,“是……”其实不算,鬼楼是死物,根本没办法镇住。
“鬼眼本不属于阳间,为何会出现?”
谢萧一愣,“嘶”了一声道:“嗯……只能说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景昀:“……”
“这就是我知道的,一点没骗你。”谢萧冲他点头。
景昀将酒壶放到石桌上,“回去后你想怎么办?”
醒来这么久了,日月郡总会有人发现时空不对,估计城内是一团糟了。
“玄冥山庄里有孟祈月他们守着,朝晖楼应当建得差不多了……”
孟祈月是最早同谢萧一起办玄冥山庄的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整日醉醺醺的,住在后山某一个山洞里,平时炼炼药,轻易不出来。景昀在玄冥山庄五年,都没见过他几面。
“回去就开鬼眼。”谢萧道。
景昀低头不语,开鬼眼,要拿他献祭吗?
“行了,门弄已经开了,你不想进去看看?”谢萧走过来抓住景昀的两只手。
景昀刚想收手,谢萧又笑道:“你想这般脏兮兮的进去?好歹是曾经一代宠妃的宫殿,你这就太不敬了。”
景昀心道:这是我母妃的宫殿。
却问道:“你从何处看出来这是宠妃?”
谢萧笑了笑,“一路走来,你还见过比这宫殿更奢华的?窗子上蒙着鲛绡,地上铺着雨花石。就说这水池,造得得多妙呀。”
谢萧将人拉到大殿前的水池旁,将景昀两只手按到水里,“我看了,这个水池同外面的水是连通的,不是死水,还算干净。”
“你放开我。”景昀被手上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地一哆嗦。
谢萧不语,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揉了个干净,景昀挣了挣没挣脱,一时水花四溅。
“好了。”谢萧捞起,在空中甩了甩。然后松开,景昀手腕蹭得有些红,好没气地瞪了他一眼。
谢萧将自己的手浸入水中,侧头对景昀道:“你回头看,那帘子全是琉璃,桌上的花瓶是一种灵石做的。东北角挂着的风铃是南山枫木出产,江南有名的聚福神器。”
“那八仙桌旁边的贵妃榻,围栏扶手上的雕花一看就知道是京都有名的聚宝佳品造的,只怕还是孤品,不是宠妃还能是什么。”谢萧说得头头是道。
景昀头顶一片黑线,不由心地夸道:“你可真是识货。”
“兰因,你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谢萧颇为得意,“你若是观察仔细一点,便会发现,玄冥山庄的蔚金殿里也有何这个一模一样的八仙桌,你的沐霜居里有琉璃帘子,鬼楼第五层的主阁里有贵妃榻,你腰间的蓝玉也是灵石。”
景昀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系在腰间的幽蓝玉佩,“我一直有个疑问……”
谢萧显然来了兴趣,将手上的水在衣上擦干,“说来听听,还有你想不通的事儿?”
“你玄冥山庄的生财之道是什么?”景昀解下那块玉,看成色不像是便宜的,就这种玉,他不知丢过砸过多少个,每次谢萧都有新的补上。
“玄冥山庄是个玩毒的门派,你们卖毒吗?”
“不卖,卖解药,和香料,还有……嗯……一些毒性甚微的……嗯……助兴药。”
景昀:“……”
“你别瞧不上,这里头学问多着呢。”谢萧轻轻撞了一下景昀的胳膊,“有些东西吧……存在还是有它存在的合理性的,若是不造成什么大的损害,没必要禁止。”
景昀心下好笑,“关我什么事。”更他解释个什么劲儿。
谢萧面色一凝,“又是这句话,怎么就关你无事了……”
景昀耸耸肩,不理他,转身朝屋内走去。
既是宠妃,为何先帝在南巡时要弃了她。感情就这般脆弱,经不起一丁点苦难么?
“你看,这架屏风还是楠木的。”谢萧轻轻抚上去。
景昀盯着屏风角落那枚小巧的梅花,同娴妃给他的锦囊上绣的一模一样。
“哎呀……好像按坏了。”谢萧手一僵,屏风后传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滚了下来,谢萧赶紧绕到背后。
景昀:“……”
“诶……”谢萧长吁一口气,“这……”
“拿出来。”景昀说。
“这是……你?”谢萧抱着一队卷轴走了出来。一幅已经散开,从他怀里垂到地上。
画上一个矮矮的小孩子站在一棵梅树下,梅瓣洒在他淡黄的长袄上,小孩呆呆地看着雪地,画的左下角落着先皇的印,画于承彻二十六年冬。
“这是你小时候?”谢萧将东西放到方才的八仙桌上,展开画卷。
景昀皱起眉头,他并不记得自己被画师画过画像,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先帝的墨宝。”谢萧赞叹道。
景昀心底蹿起一阵异样,在他印象里,父皇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最开始的几年连见都不愿见到他,不像是会给他画像的。
“你小时候长这个样子啊。”谢萧又展开另一幅。
画里景昀坐在坤宁宫的秋千上,这个景昀记得,那时景昭正站在对面的一棵树下抓知了,景昀坐在秋千上看着他。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谢萧仔细端详这画。
“嗯。”景昀应了一声,大热天被叫出来在院子里晒太阳,任谁也不会高兴。
景昀别开脸,心知这些画是父皇画给云妃看的,同自己并没什么关系。
谢萧倒是兴致高,将十几幅画挨个看了个遍。
“兰因,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谢萧眼里盛着笑。
景昀瞪了他一眼,“哦,放回去。”
“好好好,给你放回去。”
“东西拿到了,回去罢。”景昀望着门外。
谢萧将卷轴抱回屏风后,再出来时,景昀已经走到院子里。
“晚上宫里有宴会,你想留在宫里么?”谢萧问道,转身将门关上。
“嗯。”
谢萧抬手吹了个口哨,一个黑衣人从门外闪进门来。
“参见庄主。”那人半蹲下行了个礼,“将那壶酒带回客栈。”谢萧道。
黑衣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提起桌上的酒转身消失在巷口。
景昀回头问:“你派人跟着我?”
“嗯……”
景昀冷下脸,扭头就走。
谢萧不知哪里又惹到他了,叹了口气快步跟上去。
云汐宫的风铃又发出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墙上趴着的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继而一绿一白两个身影从墙上跳了下来。
“你不是说,这是宫里最安静的地方么?”女子抻着腰,喘气道:“趴得我腰都快断了。”
景昭也扭了扭脖子,“我哪知道谢雨申会把修明带到这里来。”
“谢雨申到底和修明什么关系?”景昭坐到石桌上,歪着头问。
谢菱揉了揉太阳穴,“我哪知道,要是谁派人跟着我,我非手刃了他不可。”
“我总觉得他俩怪怪的。也说不上哪里奇怪。”谢菱一脸困惑。
景昭翘起一只腿,“我也觉得,谢雨申看修明那眼神就不对。”
“对对对,他眼神不怀好意。”谢菱点头称是,“像是……像是久旱逢甘霖,又像是狗看肉包子。”
景昭嘴角一抽,心道:有这么形容人的?
“谢雨申,真是你亲哥?”景昭问。
谢菱挠了挠头发,“我爹说过,谢雨申需要一点敲打才能成才。”
景昭大笑,“令尊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啊。”
“害,谢雨申就是比较固执。”谢菱耸耸肩。
景昭道:“那完了,修明也是个有执念的人。”
“算了,管他们做什么,还听不听故事了?”谢菱坐到秋千上,用一只脚蹬着地,缓缓荡了起来。
景昭敛了笑,道:“你说……”
梅下酒(水鬼)
“你听说过水鬼吗?”谢菱问。
“话本子里见过。”景昭侧头看着她。
谢菱眼睛转了两圈,“是真的水鬼,会扯人脚脖子索命的那种。”
景昭没说话,谢菱又道:“我见过,在岷山的一条乡涧。”
“乡涧的水一般不深罢,如何生得出水鬼。”景昭皱起眉头。
谢菱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一张符纸,指尖生火点燃,一缕青烟腾在空中。“很深,是一道天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