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就是嫌我烦。”
“那你叹个什么劲儿?”景昭抱手。
“我就是感叹,这些话本子怎么就将这普普通通的一段感情写得如此感天动地,不就是两人看对眼了,然后努力在一起的故事么?江湖上有情人多了去了罢,这个居然流传还挺广的。”
景昭悠悠道:“出众者才令人生羡,人总是在书里找寻自己想要又没有的东西。”
谢菱呆呆地看着屏风,半晌才问:“那你为何要将它挂在这里?”
“他们有什么是你没有的?”
景昭闻言一怔,想了一会子道:“这是我娘送来的。”
“你娘可是皇妃?”
“是。”景昭点头。
“那你同我讲讲宫里的故事呗,我拿我在江湖上的故事同你交换。”谢菱眼睛一亮。
景昭后退几步,道:“没什么精彩的。”
“其实我先前也问过修明宫里的事,但谢雨申不让我问。”谢菱撑着头,面露苦恼之色。
“谢雨申同修明是什么关系?”景昭莫名地来了这么一句。
谢菱打了个转坐到藤椅上,答道:“好友呀。”
“只是好友么?”景昭蹙着眉头。
“不然……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但愿只是友人罢……”景昭心想,又道:“宫妃的日子可无趣味了,宫墙圈住了大半个皇宫的自由,我娘就靠看话本子打发日子,有的朝代里,皇帝妃嫔多,好多宫妃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几次。”
“没有宫女上位、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没,若是有,我也不至于无聊到在江湖上建立一个门派。”景昭摇头。
谢菱本欲追问,却被他最后一句绊住了,琢磨片刻道:“你就因为多看了几本江湖话本,便建立了一个门派?”
景昭挑眉,“最开始只是想玩玩,后来建起来了,发现江湖上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便一直做下去咯。”
谢菱笑了笑,“我最初上昆仑山也是头脑一热,我爹行医,我从小就目睹过各种各样死法的人。那时候想,若是有一门能招魂,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就好了,后来便上了昆仑山。”
“昆仑山上真的能学到起死回生之术?”
“当然不能,我们抓鬼魂只能帮着死了的人投胎,说到起死回生,谢雨申比我做的有用。”谢菱无奈地耸肩。
景昭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玄冥山庄么,那个致力于收罗全天下各种毒药的山庄么?
不待他多想,谢菱又说:“很奇怪,这个世道分明和我想的不一样,可还是在外晃荡了这些年。”
景昭沉默半晌,谢菱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扒拉了一下腰间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把黄纸,道:“那日我是无意私闯,多有得罪,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若日后再有抓鬼之类的需求,可以找我。”
谢菱想了想,还是说:“你的机关确实做的不如何。”
景昭立马摔笔,“若不是你用妖术,能看出我的阵法?”方才和谐的气氛被她这一句话搞得荡然无存。
谢菱也急了,瞪大了眼睛,道:“我这不叫妖术……”
“是道法。”
“你不可否认的是,江湖上像我这般的人虽然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景昭突然一噎,顿时泄了气,他做机关的时候的确没考虑到谢菱这类人,万一来闯剑阁的是会道法玄术的人,他的机关就完全沦为摆设,毫无用处了。
沉吟片刻,景昭道:“你们玄术里一般的阵法是如何布置的?”
谢菱也是一愣,“你问我?”
“是,若是你助我改造阵法,我也就不计较你毁我兵器库的事。”景昭回道。
“门派绝学,不得外传。”谢菱摆手,“只能与你讲一点皮毛。”
“外人不能轻易看出即可,又不涉及你门内秘诀。”
“成交。”谢菱抱拳。
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另一边谢萧正在将玄冥山庄的地图画与景昀,谢萧指着一个峡口,认真道:“这里,是整个山上最险的地方。”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偷偷画么?我画完整的给你。”谢萧继续下笔。
“何时这么好心了?”景昀盯着山脚一点出神。
谢萧笑了笑,“可能以后会有地方得请你帮忙。”
景昀:“……”
“快看,这里的守卫是最多的。”谢萧指着西侧的一点,“也最重要,万一有人打进来,守住这里就没事。”
景昀问:“为何会有人打进来?”
“江湖险恶呀,我这可是最大的毒庄,有人觊觎我的山庄不是很正常么,看好。”谢萧夸大其词。
“万一日后我有事出去了,你得帮我守住。”谢萧放下笔,指着一处,一字一顿道:“这里,很重要,看好。”
景昀收回手,心想:为何我要帮你守?谢雨申今日怪里怪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他还疑心他两样都占。
两人就这张地图,细细研究了一个时辰。
末了,谢萧抬头问他,“还有何处不懂的?”
“没了。”景昀卷起地图,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谢萧又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出发。”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景昀望着黛色天际,良久没说话。
晚饭时,气氛出奇的融洽,四人都低头吃饭,没一句过多的交谈。
景昭听说他们明日便走,吩咐人连夜将沿路的机关停了。
饭后,景昭将景昀叫到一边,道:“修明,记得离谢萧远一些。”
景昀有些惊讶问道:,“为何这般说?”
景昭道:“他似乎拿捏着皇室的什么秘密,皇帝不敢动他,现在这般故意接近你,定是有所图谋的。”
“我知道了。”我也有所图谋。
“小心些。”
景昀点点头,行之这些年还真是长大不少了。
第二日上船时,景昭悄悄塞给景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景昀在船上打开后,发现竟然是一包金子,顿时有些想笑。
谢萧黑脸道:“他是怕我穷了,养不起你么?”
景昀没回话,将一包金条递到谢萧眼前,谢萧看了一眼,更是火大。这金子分明是他给的加工费,那家伙转手就给了景昀,封带还是玄冥山庄特制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哪里惹到他罢?”谢萧骂骂咧咧。
景昀笑道:“他觉得你图谋不轨。”
“我甚是纯良。”谢萧好没气地看向船外,过了一会,扭过头来,问:“你也觉得我图谋不轨?”
真假血菩提
景昀不语,将金子收好。
谢萧袖子一摔,坐到船尾,清早江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鹅黄的太阳缓缓从水面升起。
无人说话,船桨拨开轻澜的水声和着几声远山鸟鸣,恍若仙境。
两人下船后,先是同留在清江镇的影卫侍从会合,将行李杂碎收拾干净,在镇上停留半日。
镇子上的人都说着吴地方言,菜市口姑娘婆子砍价都是软软糯糯的语气,倒像是在撒娇。
清江镇在南边算是富足,街市也热闹,烟火气儿十足。
谢萧歪头对景昀道:“其实,在外逛逛还是挺多乐趣的。”
景昀没来得及回答他,一个卖糖葫芦的姑娘正好走到他们面前。
姑娘一袭粉衫,眉眼弯弯,将手里的糖葫芦举到景昀眼前晃了晃,不说话,只是冲他们笑。
景昀心下了然,这姑娘可能不会说话。
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碎银,递给粉衫,也伸手从草木棒子上拔下一串糖葫芦。姑娘冲他们点点头,再拿了一串递给谢萧。
谢萧眉头一皱,景昀扭头看了他一眼,终是接下。
姑娘走后,谢萧奇怪地看着手中那串糖葫芦,“你喜欢吃这种……不知是好是坏的东西?”
景昀飞了个白眼,“不吃就还我。”
“你不怕别人下毒?”
“不吃就还我。”景昀咬下一个糖葫芦。
“有一种毒放到这红彤彤的糖衣里,再裹上几层,无色无味,一口咬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不吃就还我。”
“吃。”谢萧也咬下一颗,“呃,这甜到齁了。”谢萧倒吸一口气。
景昀不理,继续往前走。
“你喜欢这东西?”谢萧想赶快将它吞下去,费力嚼了一下,一股酸水从中冒了出来。
“嘶……这东西怎还这般。”谢萧赶紧吞了下去。
“不吃就扔掉。”
“吃吃吃。”谢萧心下怪异:外甜内酸,有何好吃。景昀为何喜欢这东西。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了大半日。到黄昏时分,才正式启程。
车马很慢,毫不颠簸。
景昀趴在木窗上问谢萧:“上次你去伽蓝寺的时候,住持还好么?”
“没见着,是门口一个小僧人带我进去的,说明来意后,寺里便叫人将血菩提送来出来。”谢萧盯着一处,心想:出家人悲天悯地,应该不会给他假的血菩提。
“你连住持都没见着,便相信血菩提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