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日,他练功结束从山上回来,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山洞,他以为他要死了,却无意间捡到了一本面皮发黄的宝典。
山洞里一个垂危的老者说,这是武林第一武功秘籍,炼成之后可称霸天下、一统江湖。
从此王小二便更加勤学苦练,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难,终于炼得此功,扫尽世间邪恶,成为一代宗师。
谢菱撑着腰,对坐在案前画图纸的景昭道:“你这是多少年前的话本了,掉进山洞……哈……现在只能捡到蜘蛛和老鼠……”
“还有这都是些什么故事……还一统江湖……我师傅说,‘江湖若是能统一,那便不是江湖了。’这种东西你也信。”
“你闭嘴。”景昭扣了一下桌子。
谢菱又移到另一个故事前,“你瞅瞅,你自己瞅瞅,这些东西能算得上武侠小说么?”
“你一个招摇撞骗的……”景昭狠狠吐了一口气。
“你还是皇子呢,一点皇子样儿都没有还好意思说我。”谢菱头也不回,继续看着,“诶,这个故事有点意思。”
景昭抬眼见她停在一扇云母屏风前,便道:“这可是一段江湖佳话,有真人的。”这你没法骂了罢。
谢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眼惊心、再见忘俗、三面便是一生。”
景昭起身换了一方墨,讽刺道:“你们这种小姑娘都很羡慕这种爱情罢,可惜江湖几百年才出这么一对人。”
谢菱这次出奇地没理会他,继续认真地看文,“两人辞去一身浮名,访遍名山大川、赏尽九州风情,一生风流肆意。”
“羡慕?”景昭问。
谢菱一顿,“说不上羡慕,我最向往的还是宫里的生活。”
“宫里?”景昭搁下笔。
“那可不,听说宫里的娘娘个个都长得国色天香,啧啧啧。”谢菱抱手,“若是能嫁入宫中同那些厉害的人争宠,那才叫有意思。”谢菱眼里生出小小的期许。
景昭“嗤”了一声,“你喜欢看宫斗?”
“关你屁事。”谢菱摇摇头。
“就你这脑子,在宫里活不过三个月。”景昭还嘴。
谢菱白了他一眼,“宫里若有冤魂野鬼之类的,我还会超生渡魂之术,怎么会活不过是三个月。”
“你长得这般奇怪,是进不了宫的,就是进宫了也顶多是个宫女。”景昭低下头去继续画图。
谢菱“哼”了一声,“就算是宫女,照样能够逆袭成一代宠妃,前些年的这个题材的话本子流传得可广了,再者说,我长得比艳绝武林还艳绝武林,想进你们老景家,算是你们的运气好了。”
“你省省,我们老景家不要这种运气。”景昭心里吐槽:灾星如你,你可真是好运气。想了想又骂道:“就你还艳绝武林?你真当武林没人啦?”
谢菱倒吸一口气,“我……我可是得到艳绝武林亲口夸赞的,你有眼无珠、美丑不分。”
景昭再次放下笔,十分镇定道:“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在无中生有。”
谢菱一愣,说道:“就长成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我?”我可是“艳绝武林”亲口认证的。
谢菱不给景昭还嘴的机会,连忙补道:“有眼无珠。”
景昭听完倒是一点不气,悠悠地回道:“我纵使是如你所说,长得这般平淡无奇,也照样有人赶着来嫁于我。”
“剥去你皇子的身份,你这个人毫无用处。”谢菱不屑地摇头。
景昭揉了揉脖子,“我若不是三皇子,我还是千枢阁阁主。你若不是谢雨申的妹妹,你还剩什么?”
“我能独自在江湖里生活,你能么,娇娇儿?”
景昭一愣,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独自去江湖上闯荡过,谢菱又说,“你有过无家可归的恐惧吗?你闻过黍香吗?分得出铜板的真假吗?你跑过路吗?世上有人相信你情愿将生命托付给你吗?有吗?”
景昭一言不发。
谢菱扭过头去,再看那则故事,世人肆意渲染两人的美满,讲述奋不顾身不求回报的爱情。
其实不全是那般,谢菱知道,两人在一起久了,便会从最初火热的爱慕变成细水长流的温情,然后也不再那般激烈,慢慢变为相守,变成亲情。
“你真的想进宫?”
“嗯?”谢菱没听清,缓缓转过头去,“说什么”
景昭挑了挑眉,“你真的想进宫么?”
“嗯……”谢菱想了想,也无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只好回道:“关你什么事?”
“我是担心你进宫祸害我皇兄。”
“哦,我暂时进不了宫的,我还有任务没完成。”谢菱平静道,若是真要祸害,你也拦不住。
景昭奇怪:怎么突然变和气了。
“你别想了,当今圣上后宫已经有一后三妃三嫔加上数不尽的宫女,皇上同皇后情深意笃,琴瑟和鸣,你没有机会的。”
“切,一代宠妃的诞生不就是要过五关斩六将,一路不断晋位,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谢菱抱手,她看过的话本子里每一个笑到最后的人,出身都是不咋地的,宫斗不就是要享受过程,一上来就是皇后,那有什么意思。
景昭无语,便也不再理她。
谢菱想了想,问道:“当今皇帝的年号是什么?”
“承德。”景昭放下笔,将图纸转了一圈,左右看看又道:“你们昆仑太虚道是住在桃花源里么,还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切,这对于我们修仙的来说重要么,一点用也没有。”谢菱从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一盒朱砂和一只竹笔,将黄纸铺在地上,准备画了几个符。
“做什么?”景昭瞥了一眼。
“给我师傅回个信,免得他来抓我。”谢菱咬着笔,指尖上蘸了朱砂往黄纸上比划。
景昀伸颈看看,嫌弃道:“画的什么东西,有人认得么。”
“自己人认得就成。”说着谢菱擦了把手,拿起竹笔跑到景昭跟前,将笔尖放清水碟里润了润。
“嚯,还是端砚。”谢菱将竹笔慢慢浸入墨汁,砚上只雕了几只梅花,与这人花里胡哨的性格完全不符。
景昭道:“这是修明送的,你还挺识货。”
谢菱快速地舔墨抽笔,这必须识货啊,宋轻茶最喜欢的就是收集砚台,她家少说也有百来个砚,弄得她如今只需看一眼就一方砚的好坏。
谢菱在黄纸上飞快地些了几句,回头问景昭,“承德……多少年?”
景昭头都没抬,“六年。”
昆山太虚道(终)
谢菱将黄纸对折点燃,一缕青烟飘出,绕着笔尖转了几转,飞出窗去。
“你可知谢雨申要神农鼎做什么?”谢菱问。
景昭将图纸裁下一小块,道:“不知。”
谢菱站在院子里的洗笔池旁,“炼毒也不需要这个罢?”
景昭收了案上的东西,“雇主的用途我们向来不过问。”
“他没告诉你?”景昭抬头。
谢菱将竹笔甩了甩,道:“我也不过问他的事,只是我爹叫我看着他。”
“你爹要你看着他?大可不必。”景昭好笑。
谢菱淡淡扫了眼桌上的图纸,又问:“你做的这东西,不会害人罢?”
“神农鼎,你听说过神农吗?这是熬药的。”景昭无奈道。
“不会炼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罢?”
“看他怎么用。”景昭换了支笔,继续画着。
谢菱又问,“可以炼魂么?”
“这个不能。”景昭抬手蘸墨,“但灵鼎可以,不过江湖上已经没有人能造灵鼎了。”
谢菱将竹笔甩干放回布袋,“为何?”
“因为江湖上最后一个会造灵鼎的人被我收入门下了,而我,不准他造了。”
谢菱:“……”
景昭又道:“灵鼎这东西害人,是真正的歪门邪道,真正的歪门邪道,不该存在于世。”
谢菱发愣,“我爹也说过这句话。”
景昭笑了笑,“你爹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呀。”
谢菱回过神,“我爹比你厉害多了。”
景昭失笑不语。
谢菱嘴角一扬,“我爹可是被写成了故事在江湖传颂。”
“你爹有什么故事?”景昭搁下笔,看了她一眼。
“羡煞旁人的倾世之恋。”谢菱微微扬起头。
景昭耸了耸肩,谢菱指着云母屏风,“这里,世人写的多美好。”
“这是你父母?”景昭有些惊讶,大步走到屏风前。
“是,我也姓谢,很巧是不是。”谢菱调皮地眨了眨眼。
景昭嘴角一抽,指着屏风道:“你爹真是谢崇远?若真是……”
“如何?你这故事没头没尾的,就只讲他们在一起的事,没讲两人归隐后的柴米油盐,也没讲到我。”谢菱笑了一声。
“再说也没有世人传的这般美好。”谢菱点着屏风。
景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菱轻叹一口气,悠悠道:“其实也会不合,也会争吵。”
“哪对伴侣不会争吵,即便是吵架,也值得羡慕。”景昭言辞诚恳。
谢菱看着屏风上描的一对人,喃喃道:“我好久没回去了。”
景昭叹道:“你父母对你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