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脸小厮眼睛瞪得像铜铃,半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如果说我不是景昀,你……”信吗?景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可能,庄主说了,景昀公子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脸色很苍白,你眼睛倒是好看,就是脸看上去有点红。”士兵仔细地盯着他。
景昀咳了一声,接到:“他为何不让我进去?”
“庄主说要给景昀公子一个惊喜,不能提前让他知晓。”下面一个悬在半空的雕刻工人扬起头来说道。
景昀嘴角又是一抽,一关就是五年,这惊喜也太大了点。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谢萧这是在搞哪出?
“你让不让开?”景昀皱眉。
“庄主说不让能让你进去。”红鼻子士兵右跨一步,整个人挡在门前。
“我已经看见了,这惊喜也不做数了。”景昀稍稍正色。
“对对对,若是你不让公子进去,回头气出病来,你可担待得起?”白脸小厮嚷道。
“这……”红鼻子动容,白脸又道:“若是惹公子不高兴了,庄主指定饶不了你。”
红鼻子悄悄抬头看了景昀一眼,景昀啼笑皆非,只想说:我与你们庄主纵不是仇深似海,也断不是你们口中那关系。
“还不快让开。”
红鼻子纠结半晌,还是让出路了,景昀连忙迈腿进去。
白脸小厮紧跟在,“你叫什麽名字?”景昀问。
“弥生。”
“倒像是小和尚的名字。”景昀笑了声。
“嘿嘿,庄主取的。”弥生声音脆脆的。
“说起来,我也算半个和尚呢。”景昀有些失神,他七岁之前都住在庙里,皇后说他命里犯煞,在皇宫不好养,便把他寄养在伽蓝寺里,七岁才迎回宫去。
“公子这般俊,倘若真是削发为僧,也当是极好看的。”弥生笑得眉眼弯弯,还是一副孩子模样。
景昀摇摇头,若一直留在伽蓝寺,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可上天不垂怜他景修明呐,佛门净地他呆不得,偏偏要让他进宫去。
“公子?你为何要来这里?”弥生打了个冷战,越往下走越凉,那未掘开的玉眼里蕴藏着巨大的灵力。
“只是看看罢了,你若是怕,只管在这等着,我一会便出来。”景昀巴不得他留在这。
“还是同公子一起罢。”弥生几经挣扎还是快步跟上景昀。
庄主大人万福金安
凌厉的风吹得两人袖下生凉,弥生突然快步上前,挡在景昀面前,转过头来道:“公子别再往下走了,庄主说这风寒气重。”
景昀脚步一顿,“无妨。”
“不行,庄主说了,如果公子你少了一根汗毛,就要把我赶出去。”弥生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猛地摇着头。
景昀抬手揉了揉额角,他明白了,谢萧故意作出这幅样子,就是为了让这庄里的所有人都以为,他谢雨申情深义重,再出了什麼冲突,倒是自己不讲道理了。
以关心之名,行苟且之事,这招着实阴险。
弥生一张脸急得皱起来,景昀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想着:虽是阴险却也有效。
“不下去也行,你先让开,且让我看清楚。”景昀摸出方才那把扇子,直直扔了下去。
扇子还没靠近玉眼,就被一股碧色气流震开,斜劈到一个刚刚完工的鬼骷髅头上,扇面震得粉碎。
“回去罢公子。”弥生被那景象吓住了,低着头以为自己惹景昀生气。
景昀怔怔地立在那里,上辈子就是这般被关在这里五年,如何也出不去,顿时心里窝火。
“让开。”景昀拨开弥生的手,自己快步向下奔去。玉眼口有一个灵栓,砸了它便无法接通玉气,这楼也就与平常的楼无差。
他分明没有理由砸它,却控制不住地往下走去。
风愈来愈大,弥生的呼喊在身后回荡。
景昀手在发抖,这关了他五年的东西,这日后危害一方的炼蛊场……
他眼睛发红,眼前出现万虫朝月的画面,顿时脊背发凉。风在脸上割出一条条细小的口子,他浑然不觉。
景昀呼吸声愈来愈重,两旁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他眼睛里只有那一轮发着绿光的东西。
昏昏默默间一道墨色身影自眼前划过,朗日乾坤下,一只手突然横着他腰侧,继而一股力托住他整个人。
“拜见庄主大人。”弥生惊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景昀不经意瞥到弥生抱拳呆立在身后,继而楼内所有人向他行礼,一时间震耳欲聋。
“呵……”景昀卸了力气,任那人托着,心想:回来得还真是及时。
那人带着他踏壁而上,回到地面来。
“你简直找死。”谢萧猛地甩手,景昀身形未稳退了几步,抬头对上一双满含怒气的眼睛。
谢萧愠怒:“你不要命,别脏了我的地。”
“那你放我出去死呀。”景昀也没个好脸色,谢萧更加气愤,“你想都别想。”
“你想怎样?”景昀缓缓抬起头,这人一如既往地独断专行。
谢萧一愣,又是这句话,“跟我回去。”,他上前握住景昀的手腕,连拖带拽地拉着他往回走。
“你还要怎样?”景昀无奈,手腕被拽得通红,他没挣扎,反正也挣扎不开。
好像他生来就欠着这人的,自打认识他就没安生过一日。
“哐当”,谢萧一脚踹开雕花木门,把景昀往屋里死劲一推。转头冲候在院子里的仆童喊道:“端药来。”说着把景昀按住桌前坐下。
景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这人风尘仆仆,暗蓝的披风还没来得及脱下,一对剑眉拧在一起,按在他肩上的手因为生气有些抖。
他这又是在哪搞到了罕世奇毒?景昀扫了一眼谢萧的腰际,那枚质地致密细润的玉佩上别着几根细草,外袍上满是灰尘,想必是出行多日。
不多时,一碗血红的汤汁就盛了上来。谢萧把冰瓷药碗往景昀面前一推,“喝。”
又是什麼?上辈子可没整这一出。景昀摇头,直觉告诉他,碗里定不是什麼好东西。
“要我喂你?”谢萧端起药碗,血色汤汁漾起稀碎的白色沫儿。景昀抬手一挡,一时气息上涌 ,谢萧竟然没封住他的穴位。
见此谢萧后立刻撤一步,碗里的药荡出一些,泼在地上开出一朵萎靡的血花。
谢萧彻底黑了脸,自己辛苦跑马三日去庙里求的血菩提,你说不喝就不喝,谢萧表情冷漠到有些骇人,景昀没来由地后退。
“你究竟要如何,谢雨申,你毁了我的帝业还不够么?”景昀看着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像人血的东西,脸色发白。
谢萧手一顿,看了药碗一眼,上前捏住景昀的下巴,抬手就要灌,虽没有被封住穴位,但谢萧在体格上的压制,依旧无法让人无视。
“你滚开。”景昀猛地摇头,跌坐在床沿上。
“喝下去,一切好说。”谢萧换了口气,面色稍稍缓和,又道:“喝下去,都依你。”
“都依我?”景昀因为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发懵。心里暗笑,这人除了专横竟还虚伪,自己以前怎地就没察觉。
“对,都依你。”谢萧只想唬着景昀喝下去,药凉了药效就大打折扣了。
景昀很想冲他喊:我要帝位,你放我回去登基。但也只是想想,上辈子他不是没提过,这人只当他无理取闹,次日就把他送进鬼楼了。
“快点想,要凉了。”谢萧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鬼楼的样子。”景昀开口。
谢萧微诧,他以为他会提出放他走或是要他死之类的要求,原来只是不喜欢那楼,难到他上辈子是不喜欢鬼楼的样子才那般不愿留在他身边?
“行,重新建。”谢萧立马应下,生怕他反悔似的。
景昀也痛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他不怕谢萧会下毒,毕竟五年里谢萧也没对他下过毒。
只是给他吃各种相克的药,再取他的血去炼毒,按谢萧的话讲:他的身体比世间最厉害的毒药还要命。
这断不是什麽调情的话,他是真的想把他炼成蛊人。
“啧。”谢萧伸手要去擦景昀嘴角滴下汤汁,这红艳艳的汁液让他想起上辈子这人死在他怀里的模样,着实不是什麼好回忆。
“怎的连水都喝不好。”谢萧微微皱眉。景昀不动声色地躲过他的手。
谢萧倒也不在意,很自然地收回手。又说:“你喜欢建成什麼样子,想好了告诉秦管家就行了。”
景昀不语,抬头蓦地对上谢萧的眼睛。谢萧比景昀高小半个头,此时正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景昀见过无数次,谢萧似是有点胡人血统,眼眸里带着点淡淡的水色,阳光下如雪山边的小湖一般澄澈,何人见着都不会觉得这人心思有多深,似乎生来就是奔跑在阳光下的。
景昀仓皇地低下头,暗恼:这重生一回怎还能被他骗到。
谢萧突然低骂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景昀的肩膀,然后立马转身出去,留下景昀一个人呆坐在屋内。
谢萧走到院子里,狠狠拍了自己的头一把。真是的,不是这辈子要好好对人家麼,怎么还是骂他了。